化敌为友

编者按

    随着刘慈欣、郝景芳先后摘得被誉为科幻小说届的奥斯卡“雨果奖”，科幻小说从相对小众的视野逐步走向了大众的视野，甚至在文学爱好者中掀起了一股“科幻小说热”。但科幻小说近年的大热并非一日之功，从郑文光、叶永烈、童恩正等老一辈科幻小说作家，到潘海天、夏笳等新锐科幻小说作家，几代人坚守在科幻小说这个领域，在不断创新中不失文学的内核，以科幻的名义讲有力量的故事，才是中国科幻小说的立足之本。

 

    短短3个月时间，地球联军就大幅度溃败，面对着模拟虫军队的入侵，我们的战士着实抵挡不住，只能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完了，完了，这回完蛋了，它们又进化了，又进化了，我们永远打不赢这样可怕的对手！”地球联军的最前锋——第7军的头儿史蒂夫将军气急败坏地冲进来，垂头丧气地拍着桌子，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弥漫了整个总司令办公室。

 

    地球联军的星际大元帅李斯坦仍然正襟危坐地坐在司令战地椅上，须发皆白的面孔里，一双发红发亮的眼睛，像炙热的火炭一般，盯着这十几个地球联军将军们耷拉的脑袋，他冷冷地咬着牙齿，喝道：“不，将军们，我们决不能让出我们的任何一块地盘，就算是死，也要坚守住我们的阵地——明日之星，是我们最后的据点，决不能放弃，否则，整个阿卡姆星系就要尽归敌人所有。”

 

    史蒂夫将军年轻，热血，英勇，冲动，别的将军们都不敢搭话，他却直视大厅中央这个威严老头，大声道：“元帅，你难道看不出来，以我们人类目前的科技，根本无法和这些进化快速的侵略者相比么，短短3个月时间，它们的科技水平就从原始时代，进化到了可以与我们媲美的境界，而且不断超越我们，现在，就连核动力战神机甲它们都已经模拟出来了，比我们的更加先进，更加恐怖，杀伤力更大，我们的战士一个个倒下，再也守不住这个星球了，撤吧！”

 

    李元帅大怒：“不能撤，撤什么撤？我们要尽快研究出它们是如何进化的，它们是怎么模拟我们的，区区昆虫，反而能超过我们，这真是奇怪了！”

 

    史蒂夫将军急着说：“您难道没有看到战地视频记录和报告吗？这些家伙，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学习了我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们，我们……”他说得有点急，结结巴巴，索性将手表上的记录器拿下来，往空中一抛。

 

    记录器悬浮半空，投影出了3D画面，是战场中的视频报告和场面。

 

    其他的将军们都摇头叹息，有的不忍再看，有的闭目含泪，有的咬牙切齿，有的垂首默然。

 

    明日之星原本是属于人类的家园，却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些如同蚂蚁的颗粒状小昆虫，竟然联合起来，组成了一只由数万只虫子凝聚的人型战士。它们同样有四肢，有头颅，外形看着就与人类一样，但一打散后，就又变成蚂蚁大小，爬来爬去，不成系统。奇怪的是，它们最初像一盘散沙，散落后又重新集结，新生的模拟人体战士具有更强大的战斗力和修复力。

 

    战争最初时，它们只会使用并制造一些石头，木块什么的，很快被我军给打得节节败退。但没过几天，它们再次卷土重来时，凝聚的拟态虫人战士居然穿着几千年前人类战斗的那种盔甲，还骑着拟态的马匹，提着长矛剑戟，向着我们一队队手握脉冲激光射线枪械的人类军队砍杀过来。其结果可想而知，只能是被一个个洞穿胸口，射断“马头”，“身首异处”。

 

    然而，当它们再次进化之后，就变得更加强悍和恐怖了，它们已经模拟出了机枪坦克和大炮，外表也装扮成二战时期的杂牌军队，既有德国、日本、意大利的军队，又有美国、苏联、英国、中国等军队，各队混杂在一起，并肩作战，开着外观是虎式坦克的机械装置，或者是P-51野马战机装置，对我们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攻击，其效果和战斗力，与二战时的水平差不多。当然我军对此毫不在意，防御能量盾开启，激光射线横扫千军，再利用辐射熔化弹将它们从分子层面粉碎。可是这一次，它们的攻势比冷兵器时代进化强了很多，我们居然有了不少伤亡，击溃它们的时间也由1个小时变为了2天。

 

    我们想一举将它们全部消灭，可是它们如此细小，如此微弱，一旦散化之后，就不见踪影，仿佛没有了主体，四散奔逃。为了防着它们利用碎片化的方式进攻，我们设置了层层防御带，可它们并不会悄悄摸摸地潜入，每次进攻都是和人类军队一样，模拟出几十万的大军，一举进攻，又全盘崩溃。

 

    可惜，没过多久，它们仿佛已经学会了人类的战争科技，再次模拟出人类的现代战士，身穿动力铠甲，手持脉冲激光射线枪。与人类对敌时，其作用力和效果完全相当，这回人类再难抵挡，反遭溃退。这是人类第一次被它们击败，它们却并不乘胜追击，也许它们同样伤亡惨重，需要回去休养生息。这时，幸好人类调动了战神机甲，庞大的机械巨人们挥舞着蓝色的熔化射线刀剑，才狼狈扳回战局。

 

    于是，最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3天之后，它们也模拟出了战神机甲，比我们的更先进，更庞大，更灵活，而且，那些熔化射线刀剑上产生了扩展式的效果，一剑斩下，剑光暴涨，剑影化作几十米长，熔化射线就这样把我们战士的血肉之躯都熔化了。

 

    看着一幕幕记录着敌人进化战斗，由弱变强，而人类则举足不前，由胜转败的影像，大厅里所有的将军们都摇头叹息，愁眉苦脸。

 

    李斯坦大元帅冷酷如冰地说：“趁着它们还没乘胜追击，赶快回去搞清楚它们的模拟机制，进化原因，要令它们停止进化，而且，必须尽快发明出能够完全将它们毁灭的办法，我们时间已经不多了，而我，你们知道的，是永远不会退缩的，这里，是我们的家园。”

 

    史蒂夫还想再说，大元帅已经一挥手，退入他的卧室内，整个大厅里坐着的将军，有的以立体影像的方式消失，有的则实实在在地走出大门。原来，这本就是一个真人到场与虚拟影像在线到场皆可的会议，远在外地的将军们只能以3D形式参会。但大部分能来的，还是都来了。

 

    史蒂夫吞咽着苦涩口水，回到自己的飞行军车上，返回自己的前锋军军营。

 

    满山的太空舱营帐，整齐排列，遍布各处，这令他想起小时候在坟山上看到过的漫山遍野的坟茔。

 

    他叹息着进了营帐，却忽然外面有人吵吵嚷嚷：“让我去见将军，我有妙计……”

 

    士兵的呵斥声、怒骂声传来：“滚回去，你懂个什么，别来打扰将军，将军有很重要的事情……”

 

    那人尖叫起来：“史蒂夫将军，我能帮你打赢这场战争，我知道怎么消灭那些模拟虫！我知道的！给我一个机会，我已经知道它们是怎么回事了，请给我一个机会……”

 

    史蒂夫皱起眉头，问道：“怎么回事？这人是……科学家？”

 

    一个卫兵说：“不，不是，这人只是负责维护清扫垃圾机器人的工人，假装穿着一件科学家的白大褂，不知道要干什么，我们怕他对您不利，就……”

 

    史蒂夫点点头，示意卫兵不用再说下去了，然后转身欲走。

 

    中年男人忙道：“我叫曹奈，我是很有想象力的科学爱好者，我……我发现它们，其实是一个巨大的集群组织，所有的战士，所有的军队，所有的武器，其实都是一个整体，所以它们不会灭亡，因为它真正智慧的首脑只有一个，就像蜂群或者蚁群一样，必须击溃这个首脑，它们才会真正的死亡，不再复制。”

 

    史蒂夫说：“这已经是老生常谈了，军队早就研究出了这一点，不但如此，它们的首脑可以任意改变，即使首脑死了，又会产生新的首脑，所以，除非将所有的模拟虫化掉，否则，只剩余一个，它们同样还是有思想的。”

 

    曹奈说：“可是，将军，你忘记了，它是在不断学习和进化的，最开始，它们就像野蛮的动物一样，乱打乱杀，后来，就像原始人一样，用冷兵器作战，它们的智慧发展到一定阶段，才学会和我们人类一样，一样的装备，一样的战斗，而且，它的集群智慧正不断地翻新，超越，进化到更加文明的境地，刚开始时，它们残忍无比，不留活口，到现在，它们还会抓取俘虏，将他们缴械，再将没了武器的俘虏安然送回，这些，都代表着它们的文明也在升级、进化……”

 

    史蒂夫撇嘴道：“那你说这些，又有何用？”

 

    曹奈喝了口水，说：“最重要的一点还没说到，其实，它们，只不过是猴子。”

 

    史蒂夫一愣：“猴子？”

 

    曹奈说：“猴子摘帽的故事，想必你也听说过，它们和猴子一样，只不过在模仿人类，现在，若要他们停止进攻，我们首先要停战，那就是……”他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在了史蒂夫眼前。

 

    史蒂夫还以为他想突然袭击，连枪都掏出来了，哪想到是一本书。

 

    ——老子的《道德经》。

 

    这又是玩哪一出？

 

    史蒂夫将枪收了起来。

 

    曹奈尴尬地说：“没事，我不是……其实，我对科学和国学都挺有研究的，你知道，我们中国的国学，可是引领了几千年的思潮啊，这些模拟虫根本无知无识，要让它们放弃战争，就要教会它们道德。战争是最不道德的行为，我们，与他们和解吧！”

 

    他又接着说了下去。

 

    史蒂夫恍然明白了，又惊又喜，道：“很好，很好，好办法！”

 

    第二天，大战再次开始了。

 

    人类的军队与模拟虫军团在广阔的灰土岩石战场上，再次相遇。

 

    但这一回，人类的军队没有再拿着枪械和武装机甲，而是将《道德经》《论语》《飘》《巴黎圣母院》等一切能展示道德之美、人性之美的中外书籍全部捧在手中。

 

    这一局面，顿时将模拟虫军团们被镇住了，士兵们马上按照先前的部署，将手中的书放置地上，鸣金收兵。

 

    模拟虫们无法探知人类的思维，只能从人类的外在行为来进行模拟，它们拿走了书籍，迅速撤退回去。

 

    两天之后，模拟虫军团模拟的人类上门来求和。

 

    它向先锋史蒂夫将军表明了来意，它模拟人类的声音说道：“我们之所以和你们战斗，导致双方伤亡惨重，是因为你们来到这里，抢夺了这里的矿产和资源，而这些东西，是我们一直赖以生存的物资，我们不得不击退你们，但如今，我们的精神境界已经达到了更高的水平，我们终于明白，给生命予尊重，和平共享，才是正道，你们想必也是为了生存，才来这里寻找矿产的，那么，作为这个星球的主人，我们欢迎你们的到来，我们就一起分享这个星球吧！‘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它最后甚至还引用了道德经的名言。

 

    很显然，他们已经进化到了更高的文明境界，逐渐有了人性，也变得通情达理起来。

 

    这一点，令史蒂夫将军深受触动。

 

    人类联军决定与模拟虫军签约，和平共处，不再彼此伤害，共同开发这个星球。

 

    李斯坦大元帅很高兴，封史蒂夫将军为和平签约代表，而曹奈，则成为了副代表。

 

    那一天，所有的模拟虫们都来了，它们凝聚成了密密麻麻的军队，手中都握着一本又一本讲述文明与道德的书籍，整齐地诵念着那些古老而感人的词句。

 

    天地都为之感动了。

 

    签约仪式在隆重的礼仪广场上举行，这个过去的战场，变成了和平的礼堂。庄严的音乐声中，史蒂夫将军和模拟虫代表完成了签约仪式，并且将人类的武装机甲、激光枪械、战车利炮全都付之一炬，代表永不开战，永远和平的意思。

 

    超侠 云南德宏人。青年科幻作家，现供职于中国作家网。著有《少年冒险侠系列》《深海惊魂》《蓝猫淘气》等，编剧作品有《高手》《皇城相府》等。创作总字数超千万，畅销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