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庞贝红

    如果你去过庞贝遗址，一定不会忘记那些劫后余生的壁画，尤其是那历经千年却鲜艳如昨的壁画底色庞贝红。

    其实庞贝红并非什么特殊的颜色，它就是我们常说的朱砂。朱砂，化学成分为硫化汞。在我国古代文献中也称丹砂，因古时主要产于辰州（今湖南沅陵一带）且品质最佳而得名辰砂。朱砂以其鲜亮的朱红颜色而在世界早期先民中受到特殊的重视。我国先民大约从距今7000-6000年的仰韶时代早期开始认识并使用朱砂，大约从距今6000-5000年仰韶时代中期开始，朱砂在我国史前贵族丧葬仪式中扮演起重要角色，并在龙山时代的陶寺文化中以朱砂铺设墓底，朱砂葬成为贵族标识身份的一种丧葬形式。朱砂的这一功能在随后的二里头文化及二里岗文化中得到加强，并成为夏商周三代贵族墓葬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朱砂在葬仪中的这一功能一直延续到战国时期，或许随着炼丹术的出现及鎏金、铜镜度汞之需，朱砂被用作炼丹及制作汞的必备之物，墓底铺设朱砂的做法才戛然而止。

    朱砂在世界各地都有分布，“庞贝红”这个专属的名字又是如何产生的呢？

    公元79年，维苏威火山在瞬间爆发，在短短的24小时之内，40亿吨的浮石、岩块与火山灰，将庞贝和赫库兰尼姆这对双子城，覆盖于25公尺的火山碎屑之下。在沉睡了1900年之后，考古学家才重新发现了它。庞贝如同一座天然的历史博物馆，让世界触摸到古罗马时代一座普通城市社会生活的脉搏。

    我们且不去谈论那些沉默的车辙、似乎还有余温的厨房，喧嚣声此起彼伏的酒吧，宽阔而精致的戏台……庞贝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其实是它的壁画。在古城西端的一处庭院里，保留着庞贝装饰性壁画的杰出代表《狄奥尼索斯秘仪图》。这是一幅与酒神狄奥尼索斯直接相关的用于秘密祭祀的巨幅壁画，画的背景是暗红色，看上去醒目、明快，有一种恰到好处的铺陈作用。画上人物都与真人一般大小，运用了透视手法，看上去立体感很强，如同雕像一般。据后来的科学家研究，与同时期其他的壁画相比，这幅壁画上的辰砂粉末多了一些10至25微米的结晶微粒，初步判断是夹杂了谷物粒。

    罗马帝国时期，在庞贝，在意大利南部的其他城市，贵族开始大规模地用这种红色来装饰府邸的壁画，庞贝红因此也成为那个时代罗马建筑的象征。而一些普通的百姓，并没有条件使用这样多的朱砂铺底，索性就在自家的壁画完成后，象征性地粉刷一道暗红色。所以在庞贝，我们看到的壁画的颜色是参差不齐的，并不都是鲜艳的庞贝红。

    最新的资料也提示，科学家对庞贝数量众多的壁画进行了跟踪，发现壁画的底色主要有暗红色和黄色两种，之前的大概统计是，57幅是黄色的，246幅是红色的。随着时间的推移，黄色已经增加到138幅，红色降低为165幅。科学家的解释是，很多壁画的底色应该是黄色的，但骤然遭遇火山灰屑之类的东西，发生了化学反应，变成了红色，现在正在慢慢恢复成原来的黄色。但一些贵族真正用了辰砂的壁画的底色是不会变的。

    大英帝国的建筑学家们对庞贝红情有独钟，他们一次次踏上朝圣之旅，去膜拜那抹深沉却夺目的庞贝红，同时在自己的建筑风格中加上了这种色彩。后来这种颜色自然也蔓延到时尚界。

    但亦有好事者怀疑，在公元前后两个世纪那个全球化加速的时空框架内，不同文明间的交流融合是可以想见的，庞贝红是否还有其他的来源？

    亚历山大里亚是亚历山大大帝东征时以他之名建立的第一座城市，也就是《史记》中所称的“犁靬”，它建于公元前331年，由于被焚烧，地面建筑留的并不多，以地下坟墓的考古为主。德国考古学家在1901年对亚历山大里亚两座重要的石墓进行了发掘，并于1904年出版了考古报告《亚历山大里亚的两座古墓》。这两座古墓均造于公元前1世纪左右，都有着发源于亚历山大里亚的希腊化石室墓的典型特征。最重要的是，考古学家发现这两座古墓中的所有壁画也都是以红色打底的。学界判断，“庞贝红”风格可能正是起源于亚历山大里亚。

    和中国一样，朱砂盛产于长江中游以及江汉地区，对于广大的中原地区，朱砂因其资源的稀有，以及为了获得此种原料所付出的代价，成为陶寺及二里头社会精英所着意控制的资源。在早期国家王朝社会内部，通过对这一战略资源的垄断及再分配显示的正是王权或者祭司的权威。而在罗马帝国，在亚里山大统治的帝国，在壁画中使用朱砂作底也是一份身份与权力的象征，也经历了从贵族特权阶级使用到普通公共设施广泛使用的过程，并最终成为一种在丝绸之路沿线城市流行起来的风格。

    在庞贝的一幅壁画上曾刻有一句铭文：“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永恒”。不过庞贝红却真的达到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