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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1年08月11日 星期三

    以“五四”为源头活水

    张玉瑶 《 中华读书报 》( 2021年08月11日   20 版)

        《新文学小讲》,严家炎著,北京出版社2021年1月,48.00元

        宗璞说北大有两个大侠,一个是郝斌,一个是严家炎。北大师生则说,严老师人如其名,是“严上加严”。固是笑言,但翻开《新文学小讲》,虽属“大家小书”之一册,不过二百来页,“侠”与“严”的气质却丝毫不减:二十余篇文章,篇篇说理严密又切中肯綮,在愈发复杂聒噪的当代评论场域中,依然能辨清来处,回归“五四”历史语境,廓清众多混淆之处,力为新文学一辩——不亦侠者乎?

        严家炎先生在该书《小序》中说明,这本小书是在“五四”百年之际,以“五四”新文学为主题编选的。全书分三辑,第一辑为文艺理论和批评,又可略分为两部分,前半专谈“五四”,后半谈文艺批评及其方法论;第二辑为作家及作品论,谈及鲁迅、废名、穆时英、老舍、唐弢等;第三辑篇目不多,多乃记人之作。“五四”是中国近现代史上绕不过的大事,而对包括严先生在内的现代文学研究者而言,亦是绕不过的话题,更成为基础的思想框架,对“五四”的观照与理解方式,往往关涉、影响其文学观与方法论的生成。全书的体例,有意无意间呈显了这样一条思想轨迹。

        书中“五四”诸论多作于世纪之交,最早一篇是1989年的《反思“五四”新文化运动有感》,但往前溯,症结更早乃源自美国威斯康辛大学教授林毓生的《中国意识的危机》(中文版1986年由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林在书中提出一个相当激烈的观点,认为“五四”是全盘反传统的,造成了中国文化的断裂与危机,流弊延宕至后来的“文革”。这一反主流文学史叙述的立论一度引发一系列争议,但其实也涵括在告别革命后重估一切价值、重写文学史的整体背景框架中,固有激进之嫌,却也促使人们重新去反思“五四”与传统的关系。严家炎先生关于“五四”的数篇文章即建基于此。须看到,这是在“五四”激情消退数十年后,在一个全新的历史时期,在一个全新的文化场域中,对其进行更为冷静、准确的考察与判断,具有着鲜明的当下性与问题意识。

        面对当下争论,严家炎先生回归历史现场去找答案。他把整个《新青年》(从1915创刊的《青年杂志》到1923年成为中共中央机关刊物的《新青年季刊》)通读了一遍,从史实出发,明确提出所谓“‘五四’全盘反传统”站不住脚。拿所谓“新文化运动口号”——“打倒孔家店”来说,这句话进入中学历史课本成为主流叙述后,仿佛成为新文化全面反传统的“铁证”,但其实原本出处只是胡适给吴虞信中的一句戏言,说吴是“四川省只手打孔家店的英雄”,且原文并无“倒”字。一字之差,大相径庭——其实只要仔细读过这批原始材料,就不难发现,新文化诸将们并非以孔子本人为矢的,更未全面否定儒教,甚至还在多篇文章中肯定了孔子学说的价值。他们所反对的乃是维持了封建社会统治数千年的孔教三纲,尤为切急的原因是其依然与当下“共和”政治相勾结,制造种种倒行逆施。这是共和的危机,更是思想的危机、中国文化的危机。因此,“五四”新文化运动并非要彻底割裂传统,陷传统于危机当中,相反,它本身就是从传统中走来,是在传统深陷危机之时被“召唤”出来的。严先生就曾以专文详细论述了“五四”作家的文化背景与知识结构。立于新旧之间,对于传统学术文化,他们不是彻底割弃,而是用科学方法、现代眼光来重新整理、厘清其核心与精髓,鲁迅、胡适、周作人等人皆有相关著述。因此竟可以说,在传统文化被窄化、僵死之际,正是“五四”使它在扬弃中获得发展的可能。

        之于“五四”新文化运动另一伟绩“文学革命”,严家炎先生也辨清了一个时常为人混淆的问题,即陈独秀《文学革命论》中“推倒陈腐的铺张的古典文学”,这也曾是“全盘反传统”的另一“铁证”。严先生考镜源流,全面观照陈独秀其人思想资源,以信服的证据言明,此“古典文学”并非古代文学,而是西方文论概念中的古典主义文学,落在中国,便是骈体、前后七子、桐城派等复古、仿古、拟古文学。事实上,非但陈氏对传统文学之菁华不吝赞美,放眼向后观新文学数十年,不少成功的创作实践亦脱胎于和传统的紧密联系。可以看出,历史唯物主义所倡导的从事实出发贯穿着严先生的整体立场,当对历史秉持谨严、负责的态度时,关于“五四”的一些激烈观点,就显出其断章取义、观点先行的漏洞。而严先生捍卫“五四”新文化运动,捍卫新文学,并非意气所致,而是建立在大量史实基础上,避免让后革命时代的争论走向另一个极端。

        “五四”固然也有过激、偏激之处(如提议全面废除汉字等),但严先生指出,可贵的是其内部存在着自我纠偏机制,多元的观点相互制约,最终牵引其行驶于正确的轨道上。或受此启发,严先生在写于上世纪末的《有关文化生态平衡的思考》一文中指出:“任何文化思潮,不管它本身多么激进、多么偏激,只要有东西制约它,就不可怕。”这也是严先生走过整个20世纪、经历特殊年代畸形文化生态的经验之论。在接下来几篇探讨文学批评的短文里,他无不以求真、求实、多元并存、破除专制作为批评的准则与题中之义。这正是“五四”的精神遗产,面对历史与当下的新问题,它依旧未褪去真理之光泽。

        严家炎先生另一重要学术成就是对新感觉派的研究,曾编过《新感觉派小说选》和《穆时英全集》。《穆时英长篇小说追踪记》一文即《穆时英全集》编后记,严先生详述了和李今女士寻找穆时英一部佚失长篇小说《中国行进》的过程,虽最终未果,但由此发掘出其一系列遗失作品,进一步扩展了新感觉派及中国现代主义文学研究的版图。严先生很早就关注到新文学中的现代主义,精准把握到以穆时英、刘呐鸥为代表的海派文学吸取西方现代文学表现方式,对建立在半殖民地基础上、畸形的中国现代都市及现代人情感结构的刻画;但他同时又破除了现代主义属海派“专利”的刻板划分,在其他流派的文学中,捕捉到现代主义的闪光。如被目为与海派对立的、以学者为主要群体的京派文学,严先生通过对废名、林徽因、沈从文尤其是早期汪曾祺的多篇作品进行分析(《京派小说与现代主义》),强调它们在意识流、心理分析、文体形式等方面的实验,指出京海两派在文学现代性上的殊途同归。还有对以写实著称的老舍,严先生也以专文对其风格独异的小说《微神》进行了细致的文本分析,从象征主义的层面上进行解读。严先生多年研究中国现代小说流派,不同流派如同一个个横向的剖面,展现出西方现代主义移植中国后所呈显的种种不同面目,而这些最终内化为中国新文学的多元面向。

        书中还有诸多创见之处,不一而足。从文学史实出发,秉持多元立场,广泛吸收,是这本小书给读者的深刻印象和启示。在《小序》中,年且九十的严家炎先生自陈,自投身现代文学研究教学以来,“对‘五四’新文学的探索和研究从未中断,对它的了解和认识也历久弥新,这或许是我对自己最为满意的地方”。诚如斯言,以“五四”所发扬的科学理性精神为源头活水,学术研究方能获得鲜活、持久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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