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把1840年后的中国经济状况变化作一综合回顾,不难看到辛亥革命前后数十年中国半推半就地走入“世界市场”,工商贸易盖过农业成了致富之本,机器生产,火力发电,纱厂、布厂、火轮、洋行、洋货店、银行……众多新事物进入城乡生活世界,五光徘徊,十色陆离。许多人失去了旧的职业,许多人得到了新的职业,“四民”身份不再稳定。
“钱”比过去来得容易、消费水准和要求随之提高,不满足感比过去强烈。“发财”的念头使各类中国人开始接受“商品经济”的煎熬,不再安土重迁,不再苟足温饱,同时也开始烦躁不安,贫富差异在心理上势同水火。
有学者说,“富强”的目标追求把中国当政者抛进了解不开的经济困局。在我看来,咎不在“富强”目标、为“富强”举事,而是当事者多“游行于利禄之中”(张簪语),财政收支不透明,中央与地方明战、暗战不休,有权即能闹中分财劫财。社会财富的分配格局变了,可财富分配的合理规则迟迟没有出现,产生不了权威性的社会普遍共识,政权的合法性由此趋弱,则下面的结果就难以完全避免:“人之生不能无群,群而无分则争,争则乱,乱则穷矣。”
回到辛亥革命前后数十年的场景中去,拂不去一个“乱”字:全社会纷纷乱乱,2000年来所未有。例如个人暗杀行为,历史上只在战国秦汉之际出现过,后则渐渐消声匿迹,到辛亥革命前后却突然盛行起来。原有的社会构成与秩序变了,新纲常却迟迟不见实地诞生。
乱启示着一个更为深刻、更为沉重的课题:皇帝没了,从政治制度走向说,意味着中国历史越过了古代“帝制”这座大山,向现代“共和”另一座大山的峰顶攀行。
(《探索与争鸣》2011年第8期 王家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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