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丽
唐代女性诗歌教育没有及第入仕目的,不以猎取功名为旨归,所以无须苦心钻研科举作诗法则,完全随个人喜好随意学习,诗歌创作也因此呈现出自己的特征。女诗人往往能以女性特有的感受和视角,以细腻的笔触书写自身对人情物事的哲思,这些哲理诗丰富了唐诗的内容和样貌。
一般说来,男性多理性和醒省,女性多感性和直截,少有思辨气质和哲思理念。但有些女性也在自己的人生体验中思考哲理。如李冶《八至》: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诗以辩证思维隐喻男女双方情感的难以沟通。“至亲至疏夫妻”一句将现实生活中夫妻之间欢好则形同一体、疏离则形同陌路的至亲至远关系写得淋漓尽致,其准确犀利能引发无数人的感慨。钟惺《名媛诗归》赞此诗曰:“字字至理,第四句尤是至情。”章培恒、骆玉明《中国文学史新著》称此诗“就此显现出的作为个体的人的孤独感,既与唐中叶诗人诗作中普遍存在的孤独况味有相通之处,又带有女性作家习惯从性别视角看待世界的显著特征”。
类似以女性特有人生体验彰显哲理思索的诗句还有其《相思怨》:“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诗写的是在有限生命中寻求人生归宿的热切企盼,然而相思的愁苦与盼望的焦灼却成为一对难以化解的矛盾体。薛涛《春望词四首》其一也蕴含着女诗人对人生哲理的思考: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诗以花开花落这样的普通场景倾吐人生百味:花开不得同赏,花落不得同悲,无论花开还是花落,绵绵相思始终不绝。用最简单的文字写出了既具体又抽象的人生哲理:可以相爱却无缘相守,无缘相守却无法遏制思念。明人郭炜《古今女诗选》评此诗云:“‘不同悲’胜‘不同赏’多多。”明人赵世杰《古今女史》亦云:“离恨绵绵。”
再如鲍君徽《惜花吟》:“枝上花,花下人,可怜颜色俱青春。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朝看花花欲落。不如尽此花下欢,莫待春风总吹却。莺歌蝶舞韶光长,红炉煮茗松花香。妆成罢吟恣游后,独把芳枝归洞房。” 借花开花落感悟人生短暂,青春难留,透露出顾影自怜的哀伤和无奈。明人赵世杰称此诗“归结惜字,含情更远”。鱼玄机《寓言》云:“人世悲欢一梦,如何得作双成。” 人生苍凉况味尽显其中。明人陆时雍《诗镜》评论说:“作诗者一言迸出性情,看诗者一往得其意态。百千世后如在照中。”鱼玄机《赠邻女》曰:“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也是表达女性对人生和情感的深刻体悟。
总之,唐代女性诗歌教育使诗歌成为女性表情达意频繁使用的工具,她们以诗歌的方式、以女性的独特视角观察物事人情、审视世界,用女性的微妙感受和细腻笔触书写自身感悟,表达人生况味的世态体验。
(《唐代教育与文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0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