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绍阳
在德国德累斯顿国立美术馆里,拉斐尔(1483-1520)的《西斯廷圣母》单独占据了一个宽大的陈列室,博物馆给出的理由是:世上没有一幅画有资格跟它挂在一起。
拉斐尔在画坛上有着无可比拟的地位,拉斐尔的狂热崇拜者安格尔曾说,自己的创作在很久以前就只追慕一种范本:“即是产生于那个光辉时代的古风艺术及其杰出的艺术大师们,拉斐尔为这一时代建立了一个永恒不变的艺术美的领域。”
拉斐尔是“文艺复兴三杰”中最年轻的一位,他出生时,达·芬奇已经30多岁了。拉斐尔拜达·芬奇和米开朗基罗为师,大量临摹和研习他们的作品,论知识的渊博,他比不上达·芬奇,论创造力,他比不上米开朗基罗。然而,他却有着纯真的心灵和温和的性情,再加上他天生对美的敏感,最终和达·芬奇和米开朗基罗一起缔造了文艺复兴时期最辉煌的成就。
恩格斯在论及人类劳动的双手所能做到的完美程度和产生何种神奇力量时,首先举出的例子就是“拉斐尔的绘画”,这真是一种无上的赞美!
圣母是拉斐尔心目中最理想的女性形象,《西斯廷圣母》描绘的是圣洁而美丽的圣母送子到人间的情景。墨绿色帷幕拉开,光辉普照,但丁对这位天神唱出了华美的赞歌:她走着,一边在倾听颂扬,身上放射着福祉的温和之光;仿佛天上的精灵,化身出现于尘壤。有人在拉斐尔的圣母像中,感受到凡间母性的品质,普列汉诺夫称之为:“是世俗的理想战胜基督教的修道院的最突出的艺术表现形式之一。”
确实,拉斐尔的圣母让人感觉到人间母亲的善良、温柔和美丽,这也冲破了中世纪禁欲主义的藩篱,是拉斐尔人文主义思想的突出表现。但我觉得《西斯廷圣母》的伟大还是因为它体现了“圣”的超凡脱俗的气质。拉斐尔早期圣母像的抒情色彩受他的老师佩鲁吉诺的影响,明净、宁静、柔和,但在《西斯廷圣母》中已经有明显变化,圣母的表情中多了一份庄重。有美术史家解释过其中的原因:拉斐尔所处的时代环境已经面临着外族侵略和内部封建势力复辟的双重危险,描写安逸、祥和、恬静的圣母已经不能满足人民的愿望和精神需求,人们心中所希望的圣母不仅是仁慈的,更是一个能够体察民间疾苦、能帮助人们解脱痛苦和不幸的保护人形象。因此拉斐尔在《西斯廷圣母》中创造了一个崇高的、带着神圣的使命感、充满了悲悯精神的圣母形象,她神态安详、目光坚定,给苦难的灵魂注入了希望之光。
拉斐尔在左右两角画上帷幕,遮掩住两角的景物,以便集中刻画圣母的形象,让完全处于金字塔构图中心的圣母和圣子的形象更加突出。拉斐尔通过教皇、圣女虔诚的表情来烘托圣母的威严,在左下方,披着金黄色法衣的罗马教皇一手置于胸前,一手指向画外,谦卑地给圣母指路。右边跪着的圣女目光温顺、表情喜悦。整个画面给人动静结合的灵动之美,一方面是圣母的端庄、镇静之美;另一方面通过圣母脚下的云和被风吹动的衣角,画面被赋予一种旋律感,生气勃勃。四组人的目光处理尤其匠心独运,圣母直视前方,对自己的决定义无反顾;年迈的教皇仰头看着圣母;圣女稍带羞涩地低眉,具有内向的含蓄美,她似乎是从天上看人间,这就从侧面营造了圣母子从天而降之感;而两个纯洁的小天使则是仰视,直接把我们引向天界。四组人的视线各不相同,引发人的万般联想,整个画面顿显辽阔!
《西斯廷圣母》开创了理想化的美,这正是拉斐尔艺术的精神气质。拉斐尔画作中的圣母,在米开朗基罗坚实饱满的基础上,增添了柔美灵动,这种“秀美”画风延续了400年之久。
有人问拉斐尔是在哪里寻到的模特时,他在1514年致友人卡斯特里奥的信中写道:“为了创造一个完美的女性形象,我不得不观察许多美丽的妇女,然后选出那最美的一个作为我的模特。但由于选择模特还是困难的,因此在创作时,我还不得不求助于我头脑中已形成的和正在努力搜求的理想美的形象,它是否就是那样完美,我不知道,但我努力达到完美的程度。”
(选载一)
(《看画小记》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1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