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世纪八九十年代走来,孟京辉和他的戏剧一直在时代现场。一些人眼中的孟京辉大胆、反叛、天马行空,而另一些人觉得他的剧卖得好,元素时髦,很“商业”。而他对自己的判断是,自己的戏剧有一些观看门槛,“先锋又不太先锋”。他曾经非常愤青,如今依然对很多事情有自己鲜明的判断,只是在很多时候,“把自己的锋芒都藏起来了”。
1989年,从北京师范学院毕业后,不愿继续当语文老师的孟京辉,考入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就读研究生。受到20世纪80年代文学和美术思潮深刻影响的他,结结实实地在学校折腾了三年。1991年,他的毕业作品《等待戈多》在中戏小礼堂演出,由胡军和郭涛主演,剧中有一个情节是胡军要把窗户玻璃打破,每次他们都真的打破一块玻璃,第二天再装一块新的。
毕业期临近,本以为自己会留校当老师的孟京辉迟迟没有等来消息,此时,中央实验话剧院时任院长赵有亮同意让孟京辉到话剧院工作。在这里,他可以继续先前毫无顾忌的实验,导演了《思凡》《爱情蚂蚁》《我爱✕✕✕》等剧目,每个话剧都充斥着大量的癫狂、自我的气质,以及大量实验性质的舞台设计。那时的孟京辉有多先锋?有研究者将他的戏剧归类为荒诞派,完全抒发自我,带有纯粹的批判性质。正如同他在那段时期的一个典型发言:作为一个艺术创作者,我和你有不一样的权利。
转折发生在几年后,1997年到1998年在日本留学时,孟京辉开始感受到过去那种极端自我的戏剧需要和更多的观众对话。他在意大利作家达里奥·福的作品中找到了那种“人民戏剧”的感觉和交流的方法。1998年,孟京辉改编话剧《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融入天津快板、电台播报等形式,辛辣的语言、夸张的肢体和新颖的形式造成了强烈的戏剧反差,很多台词直指社会现实,得到观众热烈回响。
但直到此时,孟京辉的实验话剧仍没有获得商业上的成功。1999年,他开始排演由妻子廖一梅编剧的《恋爱的犀牛》。
这部剧首轮演出之后火爆异常,排队买票的人站满了中戏附近的北兵马司胡同。最终票房超过50万元,成为中国话剧史上第一部卖座的小剧场话剧。后来,孟京辉将成功归功于廖一梅优美的文辞所造就的金句效应,许多人至今对“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念念不忘。
在小剧场话剧刚刚诞生的年代,人们经历了文化上的断层,当年的观众正是他们这些戏剧狂热爱好者一手培养起来的,而这些人会自然而然地会为他们的剧目买单。而在判断艺术作品的坐标系变得越来越复杂的今天,一切都没有当年那么单纯了。“现在的判断标准是混乱的,艺术工作者要表现自己,还不能被‘拍死’;要有个人的独特性,还不能被叫做机会主义分子。这跟以前不一样,没那么容易了。”孟京辉说。
谈到观众是否应该进步,是否应该自我教育,孟京辉的答案是肯定的,并顺口举例,“你觉得达利和毕加索(的作品)怪吗?凭什么到了话剧这里,抽象和不以故事为主的表达,你就觉得怪了呢?”他觉得戏剧需要进步,而观众也需要去了解更多的审美传承,需要自我教育。最近几年,孟京辉执导了老舍创作的儿童剧《宝船》,在儿童剧中也大量运用先锋元素,从不担心孩子们会对此无法接受。他说,跟一个小孩相处最重要的是对他说真话,不要让他们都瞧不起你。“别把小孩当傻子。”说这句话时,他语调温柔,却很坚定。
(《中国新闻周刊》总第999期 仇广宇)

上一版



缩小
全文复制
上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