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在桂林坐船沿漓江去阳朔。每次在江上,都能看到不同的风景,上次看到的是烟雨迷蒙的群山,这次看到的是群山背后洁白清爽的白云。我不明白,为什么云都在山顶或山后,江面上空看不到一片云?也许大自然的分工本就如此吧。
你说那些云在躲躲藏藏吧,它们又趁你不注意的时候,跑出来,完完整整地、没羞没臊地展示着自己。它们在山间翻滚着,虽然翻滚的速度很缓慢,但依然能看到它们是打算全方位地把自己从头晒到脚,从屁股晒到肚皮——云是太阳的孩子,可它们永远晒不黑,反而越晒越白。
这次遇上的,是我见过的最白的云。真的,我见过太多次白如雪的云了,没一千回,也有八百回,但那天漓江边的云,白得让我词穷,让我张口结舌也想不出用什么语言向身边的朋友形容。
云,白到了极致,就会让人浮想联翩。比如会想到,云那边住着什么神仙?通常人们会想到那里住着雷公电母、天兵天将,神话是这么写的,可我们不能就这么轻易地信了。云里的神仙,如果住了那么多,就不可能还有这么白的云,他们打打闹闹,跑跑跳跳,云会被他们踩得乌漆墨黑,多少会留下一点痕迹。云那边如果真住着神仙,想必也是和凡人一样,只是看,不伸手,他们也怕弄脏了白云。
云的白,可能不是天生的,是历练出来的。我在塞北的一处深山里,就曾目睹云历练自己的过程。深深的山谷,是一口锅,云是沸腾的水,一半乌黑,一半洁白,它们在锅里不停地翻滚着,那形态像极了铁锅里的开水。我在距离山谷几公里处,守望了大约半个小时,一直等到那锅云腾空而起,乌黑的那部分留在谷底,洁白的那部分升到了高空。于是,山谷的上空多了一片纯白的云。从此,我也笃信,所有的白云,都是这么炼出来的。
白云让人有一种距离感,感觉遥不可及,可心里又忍不住有一个想法,想往白云的方向去,到云中看看,还想在云上打个坐,假寐片刻。每次飞机降落的时候,我都期待穿过云层的那几分钟,真希望飞机能在最白最厚的云里停留一会儿,好让人近距离地观察云。飞机降落前,也就是穿过云层前,机舱会响起广播,提醒乘客收起小桌板,打开遮光板,在我看来,潜台词是:观察云朵的最佳时机到了。往外看,飞机有往下俯冲的姿势,能感觉到极快的飞行速度,发动机此时正大口大口地吸入云朵。在那会儿,云幻化成了雾气。我便想,要是有人把天上最白的云装入玻璃瓶,放到超市的货架上售卖,我必买一瓶来,品尝一下白云的味道。
这些都是我的胡思乱想,如果云知道,肯定会笑。云在天上,人在地上,云与人,亘古以来都保持着距离,也正因此,云给人以神秘感。往云中去,自然不切实际,然而人们由此生发出了许多难能可贵的想象,这也让云增添了浪漫的色彩。
(作者:韩浩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