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有一种游戏,叫捶丸。
元代佚名《丸经·序》曰:
捶丸,古战国之遗策也。粤若稽古,《庄子》之书:“昔者楚庄王偃兵宋都,得市南勇士熊宜僚者,工于丸,士众称之,以当五百人。乘以剑而不动,捶九丸于手,一军停战而观之。庄王免于敌而霸。降世尚习。”盖闻而知之,未造其理也。至宋徽宗、金章宗,皆爱捶丸,盛以锦囊,击以彩棒,碾玉缀顶,饰金缘边,深求古人之遗制,而益致其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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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乎视土燥湿坚坌而安基,择地平峻凹凸以制胜,拽肘运杖,击杓收窝,体无低昂,意无急躁,手持欲固,意运欲和,诚足以收其放心,养其血脉,而怡怿乎神情者矣。不以勇胜,不以力争,斯可以正己而求诸身者也。
其实,《庄子》文中有“弄丸”“累丸”之说,未见《丸经》所谓“乘于剑”“捶九丸”之说,亦未言及“拽肘运杖”“击以彩棒”的捶击动作。
《说文解字》曰:“捶,以杖击也”;“杖,持也,从木”;“丸,圆倾侧而转者。”捶丸,即手持木制棍杆击打圆形易于滚动的木球。“击杓收窝”之捶丸,是于旷野之处,画线为基,基前掘洞,以杖敲击置于基中之球,将其击入前方洞中为胜。
捶丸,曾见之于泰安岱庙雨花道院碑廊宋代浮雕,以及现藏故宫博物院之明宪宗《元宵行乐图》。
唐宋以降,上自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男女老少,皆喜此戏。捶丸,类似高尔夫球,有一整套器具、场地、规则、胜负定则。
除《丸经》之外,捶丸缺乏相关文献记载,其所由来,存疑在心,历经半个世纪之久。近读《吉尔伽美什史诗》,喜见如下文字:“但愿我今天把球忘在了木工房!木匠的妻子啊,你像母亲生了我,但愿是我将它忘!木匠的女儿啊,你和我妹一个样,但愿是我将它忘!今天,球掉进了阴间,球棍也未能幸免。”(第十二块泥板)(段玉书译注《吉尔伽美什史诗》)
这里,明确提到“球”“球棍”,以及以“阴间”隐喻的“球洞”,似是捶丸一类游戏运动之祖。
除上述之外,卢克索(Luxor)埃及女王哈特谢普苏特(Hatshepsut)神庙壁画上,亦有哈特谢普苏特的继子图特摩斯三世(约公元前1479年至公元前1425年)正在以棍击球的图像。图特摩斯三世像前文字说明为:“为女爱神哈索尔(Hathor)击球。”两个神职人员上方文字说明为:“神职人员接住了他击出的球。”
大概半个多世纪前,西北孩子喜欢玩一种叫“打甑嘎子”的游戏,电视连续剧《白鹿原》中即有此情景。具体规则已记忆不清,但手持木棍或木板,打一木丸,确与古苏美尔人、埃及人棍球,以及中国古代的捶丸相似。
童子所捶之丸,西北俗称“甑嘎子”,是选瘿木即木疖子。恰如《丸经》所说:“赘木为丸,乃坚乃久(赘木者,瘿木也,瘿木坚牢,故可久而不坏)。无窦为劣,轻重欲称(无眼者不可用,太重则迟,太轻则飘)。”
于阗语《佛本生经》中有一位诨号“慕魄”的太子。慕魄是于阗语muka-pamka的音译。段晴《神话与仪式·木球之喻》认为,于阗语muka-pamka最初表示“木杆的木球”,应特指一种以木杆击球的游戏。太子“慕魄”之诨号就来自这种游戏。在本生故事中太子,生来结舌不言。将沉默不言的太子比作“木球”再恰当不过的了。
2007年,在新疆洛浦县山普拉乡古代遗址出土的彩色栽绒氍毹一号毯上,即有相关图像。段晴以为,这就是《吉尔伽美什·恩基都与冥界》中手持“木杆”击打“木球”的故事。段晴以为局部图中左图右边是恩基都手擎木球,右图是吉尔伽美什手握木杆。
看来,《白鹿原》中孩子们玩过的“打甑嘎子”,可能与美索不达米亚的游戏有关。
(作者:陇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