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窝萝卜记

  沙窝萝卜好吃，好吃在生长环境。这就好比谁家孩子成了才，是因为家教好，学校又选得好一样。

  沙窝萝卜，顾名思义，生活在沙土地上。沙土地上暄腾的土壤，便于萝卜在其中伸展拳脚。有雨水落下来，沙土地浅浅地涵养一些水分，并不过分挽留，其他渗下土层。不像那种淤泥地，皖北人称之为“湖地”，水分太大，种出来的萝卜太过辛辣，并不好吃。同理，你能指望一个整天生活在潮乎乎氛围中的人有多好的脾气吗？

  吾乡的沙土地，落了雨，赤脚走上去，会踩下一个脚掌形状的水洼子，抬脚出来，水洼子又缓缓被沙土和水分填平，那雨水简直就是在沙土之中噙着，噙而不咽。晴天一到，雨水仿佛在沙土地上过了一遍筛子，很快沉降下去。

  这样的土地生长出来的萝卜，脾性和沙土地类似，爽利，干脆，水分的程度也恰好。这样的萝卜有多脆呢？老辈人说，若是萝卜在旁，咳嗽一声能把一个萝卜震碎成八瓣儿。

  吾乡有一个叫“双沟”的镇子，听名字，就是沙土地，沟渠两岸风光好，平原一望无垠，沙窝萝卜就在这里慢慢生长。这个镇子上的人都知道，萝卜成熟的季节，清晨是尤为清闲的。这时，露珠还没有完全消散，是萝卜含水量最多的时候，所以切莫伸手去拔萝卜，碰都不要碰，一碰必碎。有文友听说吾乡的沙窝萝卜之好，想让我快递一些给他，收到快递之后，才发现萝卜大都碎成了数瓣儿。文友说，萝卜易碎，势必是好萝卜，就好比好的笋子，砍下来放置会自己爆裂一样。他舍不得扔掉，清水淘洗一遍，用当季的桂花和油醋汁一起腌制了，异常可口，别有一番风味。

  萝卜成熟，大都是初冬时分，一般是过了立冬节气。这个时候正是皖北人热衷于泡澡的时节。每到此时，澡堂子的生意特别红火。外面天气渐冷，澡堂内温暖如春。沐浴完毕，躺在小床上，服务员会把套餐递过来。你可以选择经典搭配，茉莉花茶，搭配一根萝卜芽。茉莉花是传统窨制的，萝卜芽是用最锋利的小刀子，底部横切一刀，切掉萝卜根须，然后竖着一刀一刀哧啦哧啦切成条状，萝卜缨子处还连着。洗过澡，吃上一只萝卜芽子，感觉方才洗澡时失去的水分，又给补了回来。

  冬吃萝卜夏吃姜，这是老理儿。这里所说的萝卜是统称，红心萝卜、红皮萝卜、青萝卜、沙窝萝卜等，都算在内。萝卜的吃法，多为腌制、煨肉、凉拌菜之类，可以直接当作水果来吃且味道最好的，肯定是沙窝萝卜。

  孔夫子云：“不时，不食。”沙窝萝卜就是好在当下，萝卜在最好的年华遇见最识货的饕客，这是好因缘，理应多多成就。

  说到萝卜被拔出来的沙土地，那样一个小沙窝，潮润温暖，是萝卜的温床。而吃惯了沙窝萝卜的我们，其实，温床也在那片土地上，在那个叫作“故乡”的地方。

  （作者：李丹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