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㉕】
金龙湾,陕西、内蒙古、山西交界处,黄河在这里拐了一个180度的弯。这道弯被浓郁的绿色拥裹着,静静流淌的水面平滑如镜。“到这个季节了,水还能这么清!”看着眼前的金龙湾,黄河水利委员会上中游管理局总工程师喻权刚忍不住感叹。
黄河之“黄”,来自泥沙。“黄河斗水,泥居其七。”据统计,1919—1959年间,黄河每年从中游带到下游的泥沙总量达16亿吨。资料显示,九成泥沙来自金龙湾所处的千沟万壑、地形破碎的黄土高原。
淤积的泥沙,使黄河河床不断抬升,下游约有800千米的河床高于两岸平原,形成地上“悬河”。在河南开封,黄河河床比开封市区高出近10米,两岸群众犹如头顶顶着一盆水。历史上,开封多次被淹。仅清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黄河决堤,开封城破,造成的水患就绵延八个月之久,伴随着瘟疫、饥荒,史书中留下了“有全村数百家不存一家者,有一家数十口不存一人者”这样惨不忍睹的记录。
治黄关键在治沙。新中国成立以后,紧紧抓住泥沙治理这个要害。“近20年来,黄河上中游采取的一系列水保措施,使入黄泥沙年均减少超4亿吨。”黄河水利委员会水土保持局副局长刘正杰介绍。
甘肃省庆阳市西峰区境内的董志塬,号称“天下黄土第一塬”——“八百里秦川,比不上董志塬边”,可见这里曾经的富庶。然而,长期的水土流失,塬地面积在不断萎缩。
“这里土松,一下暴雨就滑坡,整片山坡都塌了,洪水掺着泥浆滚滚下泻,真是吓人。那时候想种地,老天都不给活路,想填饱肚子是真难呐!”提起曾经的水土流失,西峰区后官寨镇路堡村村民路通敬的话,透出无奈与酸楚。
为了改变这一状况,西峰水土保持站在董志塬腹地南小河沟建了试验场,下定决心打一场“保塬固沟”的战役。
“水土保持不是挖个坑种棵树这么简单,不同的地形有不同的法子。”承袭父业的试验场场长金天龙,从小就目睹父辈“修理地球”的艰辛和孜孜矻矻的探索,“先是在平坦的塬面上整治农田、修建蓄水池,再是缓坡修建梯田、种植经果林,陡坡退耕还草,最后在沟道里筑坝拦沙。这样的‘三道防线’,层层‘设防’,才能有效防止水土流失。”
如今的南小河沟,早已是草木葱茏、苍翠欲滴。有了水保站提供指导,村民们种树护草有了更多技术含量。“柏树、杏树需要日照多,得种在阳面,松树能种在阴面,沙棘好养活,哪里都能长。”路通敬现在成了一个“种树通”,“这些树和草,可都是宝贝!有了它们,再没有过滑坡。”
路通敬承包了10亩果园,这几天他正在地里忙着采摘:“我们这里的苹果好着呢!经销商直接到村里收,今年一斤能卖到4块5,一年有10万元收入,比在外面打工强多了。”
而在陕西绥德韭园沟流域,这里治沙的主攻方向,则是修坝淤地。
“我们这里山峁相连、沟壑交错,属黄土高原粗泥沙集中来源区,是造成黄河下游泥沙淤积的主要源头之一。”绥德水保站总工程师党维勤说,“一下大雨,水直接从山坡上冲下来,流得特别快,沟里的土全都被带走了。从1952年起,我们在这里开始试点淤地坝建设——在沟里修个坝,坡上下来的泥沙被拦住,慢慢淤成大片良田。”
“沟里筑道墙,拦泥又收粮。”仅在吴家畔村,大型淤地坝就有十几座。“坝地土肥还能保水,玉米、高粱、土豆都能种,收成比原来好太多了!”村民吴海军说,村里的每个淤地坝都有责任人,对病险淤地坝,还有专款维修养护。
这样的淤地坝,整个黄河流域有5.8万座。拦蓄泥沙的效果显而易见。绥德水保站对比了1977年与2017年发生在当地的两场暴雨数据——雨量几乎相同,输沙量却从764.2万吨降到13.42万吨,减少了98%!
那些进入黄河的泥沙怎么办?
调水调沙!这是黄河水利委员会每年的“大动作”。通过小浪底、三门峡、万家寨等干支流水库联合调度,对黄河下游河道持续冲刷,减少水库和河道泥沙淤积。
怎样最大限度将泥沙输送进大海,又保证下游滩区不漫水?
“汛前调水调沙的20多天,有上万人在水文预报、水库调度、河道抢险等岗位上值守。”黄河水利委员会水旱灾害防御局方案技术处一级调研员赵咸榕说,“其实,早在每年的1月,我们就开始准备,收集水库及河道一年多来的水文、泥沙测验资料,统计水库泥沙淤积现状、库容曲线等情况,拟定调水调沙模式和调控指标。”
黄河水利科学研究院为调水调沙提供技术支持。“模型黄河”试验基地一号大厅里,河南小浪底至山东阳谷县陶城铺的476公里河段,被浓缩成总长800米、宽36米的“模型黄河”。
“依托‘模型黄河’试验,河道内哪个工程、哪个部位可能出现险情,洪水有可能在哪里上滩,都能进行准确预测。”黄河水利科学研究院副院长江恩慧介绍。
2002年以来,黄河调水调沙已开展20余年,小浪底水库以下至入海口河槽全线得到冲刷,将32亿吨泥沙输入大海,下游河道主河槽平均下切3.1米,有效遏制了长期以来的淤积态势。
水沙调控,使黄河中下游流域获得大量的生态补水。
如今,内蒙古巴彦淖尔的乌梁素海,水面扩大、水质明显改善,草鹭、赤麻鸭、灰雁等260多种鸟类找到栖息家园;山东东营的黄河三角洲自然保护区,出现了“水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动人景象!
(本报记者 马姗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