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言忆语】
近日,河南龙门石窟奉先寺渗漏水治理和危岩体加固大型保护工程已全部完工,对公众重新开放。这次文物大修历时228天,是继20世纪70年代以来,时隔50年,奉先寺的又一次大型保护工程。
在这次保护工程的实施过程中,奉先寺的主体部分被蒙上了防护绿网,周边也搭起了脚手架,在大半年的时间里游客们无缘一睹卢舍那大佛的“真容”。部分公众从游览角度提出了质疑,认为文物在修缮过程中应注意游客的感受,方能更好地满足遗产地游客的精神和情感需求。
面对这样的声音,我们应该客观认识到,这反映出公众对于参观文化遗产的一种积极态度,以及希望从文化遗产中获得良好体验的需求。文物修缮过程中的游客体验问题,在国际范围内也较为普遍,其中的根源是管理方与游客的信息不对等。
文物大修不仅是使文化遗产生命力更加持久的必要环节,而且能让文化遗产的核心价值更好地呈现于当代社会。附着在岩体之上的奉先寺看似静止,其实它是一个富有文化内涵的生命体。奉先寺建成至今历时1300余年,犹如人生步入了老年阶段,而且还患有各种“伤病”。为了“袪病延年”,文化遗产工作者除了要对它进行日常维护之外,必要的时候也要实施“治疗和手术”。奉先寺的“病症”已经到了必须要治、非治不可的阶段。文化遗产保护的一项重要宗旨和道德准则即是遗产不仅属于当代,而且要将其妥善地传承至子孙后代手中。相较于奉先寺漫长的修建历史,200余天与人们的短暂“告别”,根本目的是让其在未来能更好地满足人们的文化需求。
奉先寺的修复保护工程是一个复杂的、多学科的课题,所采取的修复方式是反复研究探索的结果。在实施奉先寺这一保护工程前,不仅要征求多方意见,而且要经过管理方和专家学者的反复论证,还要综合考虑历史经验、现场情况、资金、人员和技术等多方面因素,最终形成实施方案。本次保护工程的主要任务就是要通过修复,保护其原始结构和风貌,保持其生命力,使这一世界遗产得以更好传承与延续。同时,借由保护修缮工程,还可以对文物本体展开多学科的调查检测,为考古及本体病害研究提供了难得的机会。
类似奉先寺这种大修方式,在国内外也并不鲜见。例如,近年来,故宫武英殿建筑群修复和养心殿的“百年大修”等工程都采用了封闭方式。在国际上,法国凯旋门在2003年—2005年维修期间,也是采用了遮盖方式。意大利古罗马屋大维·奥古斯都的陵墓也是在历经13年的封闭修复后,才于2021年恢复对公众开放的。由此可见,国内外的文物保护工程的实施一定是在安全、合理和科学的前提下,本着对文化遗产保护最有利的原则进行的。
我们知道,文化遗产与人的生活息息相关,它不是凝固的一个点,而是动态的、发展的过程,有着不同时代的痕迹。文化遗产不仅记录着我们的过去,存在于今天人们的生活中,而且也为人类的未来提供着借鉴和有益的参考。文化遗产保护是全民的事业,是每个公民的责任义务。从这个角度来说,在保护文化遗产的过程中,每个人都承担着各自的职责,文化遗产保护关乎你我他。
回到奉先寺大修这一案例中,游客在某个时段乘兴而来却不能欣赏到奉先寺的历史风貌,产生情绪落差,这完全在情理之中。这种情况下,如果管理者注意细化深化相关服务,就能够在相当程度上消减游客的负面情绪。比如,广泛通过媒体提前告知游客,规划好参观游览路线;在遗产本体外围,在不产生安全隐患的前提下,采取图文、影像或其他方式进行介绍,在一定程度上弥补游客“看不到”的遗憾。又如,在修缮过程中开展相关社会教育活动,创造些参观的“惊喜”和不同以往的体验,提升游客对于文化遗产的认识,激发保护文化遗产的热情,进而可以引导游客了解保护文化遗产的自身责任,理解个人的“牺牲”对于遗产保护的贡献,使之产生支持文化遗产保护的参与感和荣誉感。
遗产本体“恢复健康”的时间可能很长,未来也会随着时光流逝再度“患病”,但是公众热忱的关注、参与和守护,恰恰是与文化遗产共同成长的过程,终将凝聚为一个时代共同的记忆。从这个意义上来看,这对游客也是一种难得的、有价值的旅游体验。
(作者:杜晓帆,系复旦大学文物与博物馆学系教授、复旦大学国土与文化资源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