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乡愁】
青灰是稻草、麦秆、灌木等草本和木本植物燃烧后的灰烬,颜色呈青灰色,老家皖江一带便叫它“青灰”。
乡下烧的是土灶。山上的柴桩、枯枝、灌木、松毛,田野里的稻草、麦茬、油菜秆、瓜藤,滩涂中的水蓼、芭茅、野蒿,房前屋后的芨芨草、竹枝、树叶,都是灶间的燃料。燃料不同,火力不同,烧出来的灰烬也不同。柴桩、树枝、灌木、松毛都耐烧,火力旺,燃烧后的灰烬呈浅白色,且量少;而稻草、油菜秆、水蓼、野蒿则火力弱,一眨眼就熄了,留下一堆黑褐色灰烬。灶膛里的灰烬铲出来,盛在破脸盆里,待冷却后就可以装进蛇皮袋备用了。
老家有棵柿子树。秋天里,柿子由青转黄,父亲将它们摘下来,一层一层地放进青灰里焐。半个月后,埋在青灰里的柿子就会变软变红,轻轻一掰就裂开了,露出红里透黄的瓤。
除了焐柿子,青灰还可以用来焐辣椒。十月小阳春,秋辣椒结得密,摘下的青辣椒一时吃不完,就埋在青灰里。青灰是免费的保鲜材料,既保湿又保温,可以防止辣椒失水受冻。到了腊月,把辣椒从青灰里扒出来炒莴笋或韭菜,开胃极了。
到了冬天,天寒地冻。过去没有空调和暖气,手炉、火钵就派上了用场。从灶膛里搛出带着暗火的炭粒,踩进手炉、火钵,上面再盖上一层薄薄的青灰,用来焐手烘脚,御寒取暖。孩子们嘴馋,就在青灰里埋几粒玉米或蚕豆,不一会儿,只听“扑哧”一声,米花炸开了,腾起一柱烟灰。于是,大家迫不及待地将米花捡拾起来,在裤子上揩揩就扔进嘴里大嚼特嚼。
青灰也可以用来吸湿。为了给鸡舍除湿保温,母亲每隔十来天便向鸡舍里铺一层青灰。待青灰湿了厚了,再铲出来挑到菜地里用作基肥。那时候农家可没有什么“尿不湿”,人们将青灰装进布袋垫在婴儿的屁股下,尿液被青灰吸去,自然就不怕湿被子了。
青灰富含钾元素,是优质的农家肥,通常用作瓜果蔬菜的追肥。韭菜在冬季里怕冻,生长慢,可以将青灰覆于菜根,既保持了温度又追施了钾肥。播种香菜、茼蒿、菠菜、小白菜时,在种子上撒一层青灰,在增施有机肥的同时,也可以防止鸟儿啄食种子和幼芽,可谓一举两得。
乡下老家的咸鸭蛋也是用青灰腌的,比黄泥巴腌的要好吃。鸭蛋洗净后沥干水分,青灰用竹筛除去杂质。大铁锅里熬着粥,待米汤酽了放入盐;先将鸭蛋放进冷却的米汤里浸一下,再在青灰里滚一下装入密封的坛子。一两个月后,咸鸭蛋腌好了。一刀切开,只见瓷白里透着油黄,宛如栀子花一般耐看,入口咀嚼则回味无穷,实在是下酒佐餐的好东西。
青灰源于乡野草木,是草木的涅槃。草木化为灰烬,竟然还有这么多用途,可谓“灰尽其用”,这是生活在城里的人怎么也想象不到的。
(作者:疏泽民,系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