槃水的发脉与流向,融通与滋养着村庄的过往。那漾起的涟漪,宛如村庄的掌纹。
“考槃在川,硕人之宽”。考水的前称为槃水,而槃水取义于《诗经·卫风》。考水从唐代建村的那天起,清澈的槃水河便映着天空的蔚蓝,也映着瑶湾的前世今生。瑶湾“诗礼人家”的牌楼,还原了朱熹“明经学校,诗礼人家”的题赞,笔墨里不仅藏着村庄的底气,还透出明经书院“四方学者云集”“历数年,学者至盈千人”的气象。牌楼、回廊、院落、池塘、溪流、廊桥,以及幽篁、腊梅、垂柳、古树,都是瑶湾诗礼人家营造的田园意境。
唐宋的时空与书院琅琅的书声早已远去,通往村庄的青石板路一如优美的诗行。我在考水村与志刚老人查看谱牒与村里的老地图时,不止一次想象过槃水与玛瑙山最初的样子,却没有汉龙兄想得真切。毕竟,他土生土长,无论情感还是耳濡目染,都比我多得多。在考水村水口的古樟下,在维新桥上,在瑶湾念恩堂中,他一路向我描绘了十里瑶湾的蓝图。挖掘诗礼人家的耕读文化,复原村庄历史风貌,在鸡犬相闻的村庄自耕自种,呵护原生态的田园与山水,一直是他追求的理想状态。曾经,为了家乡的事业和心中的理想,他放弃了在外闯出的一片天地。
汉龙为人豪爽,骨子里有诗人气质,即兴能赋诗作词,他把村中同伴一起创业的团队命名为“瑶湾梦之队”。不承想,事业的起步与发展并没有他想象的一帆风顺,因为思路与规划不明晰,曾一度陷入困境。好在,他厘清了思路,并坚持了下来。支撑他前行的,是热爱家乡、建设家乡的情怀。他期待着诗礼人家瑶湾能够生发更多的山水田园诗意——那远山、近水、古村、田园,都是江南水墨意境不可或缺的元素。
想想也是,在“耕为立命之本,读是修身之策”的乡土中国,山水与田园怎么能够分离呢?
在瑶湾的村口,田园边水牛耕田老农扶犁的泥塑,是以一部翻开的古籍作背景的,村人以此向先祖致敬,并与今天的生活对话,想必也是在表达诗礼人家“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意境吧。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是村庄的族训:“读书,起家之本;勤俭,治家之源;和顺,齐家之风;谨慎,保家之气;忠孝,传家之方。”正是在这样的家训中,我找到了村庄历史上“累世簪缨”“代有闻人”的注脚,以及村庄秩序的构建和村庄纹理的绵延。从迎恩桥开始一径走,到水碓、街区、戏台,甚至念恩堂与及第茶楼,那古旧的建筑与自然的景色,随时可以还原村庄记忆中耕读传家的影像。
不经意间,戏台亭阁、石板小径、清溪池塘、水车磨坊、廊桥木船、犁耙耖、篱笆菜园、瓜果长廊,以及飘着柴火气息的“八大碗”鲜香,唤起了人们对乡村的记忆。在瑶湾,展现在世人面前的是自然的生态、理想的山水田园、村庄“四时八节”的民间生活习俗。让村民没想到的是,他们司空见惯的山林溪流、菜花稻浪、瓜棚豆架、院落炊烟,还有村庄的安宁与疏朗,都为游人所青睐。随之,村民们有了展示美丽乡村的意识,他们不仅把家园与国家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还把党组织功能延伸到了“景村服务驿站”。每当瑶湾水库池塘起鱼的日子,抑或重大节庆,村民便在石拱桥下的瑶池用当地的荷包红鱼组成“中国梦”“祖国好”的文字图案,村庄鱼跃人欢的场景、村民真诚质朴的表达,让那些走进瑶湾的人深受感染。
面对古朴迷人的风光,我不禁想到,瑶湾是否能够成为乡土中国发展全域旅游的一个典型案例呢?
显然,村民程根树不会去想如此宏大的问题,他觉得种好“一亩三分地”是自己的本分,考虑瑶湾如何发展是他儿子汉龙的事。程根树已经过了花甲之年,却乐意在家门口当“模特”: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或牵牛抚犁耕田,或牧牛荷锄种地。他那标准的纯朴农民的形象和精耕细作的做派,不知吸引了多少行人关注的目光。
看到父亲满脸的褶皱里都是笑容,汉龙也舒心地笑了。笑得最开心的,是田野上和谷仓边忙得不亦乐乎的村民。那络绎不绝走进瑶湾的,既有写生、摄影的,也有徒步、骑行、度假的,是他们,将玛瑙山下的田园诗意,还有诗礼人家爽朗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作者:洪忠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