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用韭菜、粉丝、鸡蛋拌馅包扁食。母亲说,要是有馓子放在馅里就好了。
馓子,形状像张开翅膀的蝴蝶。那拧在一起的油炸物,叫麻花,不是馓子。黄亮的馓子,脆、酥、香,直接掰着吃,或者放在碗里,冲上滚烫的白开水,倒入红糖,暖、甜、柔。菜馆里,馓子烧牛肉,馓子炒豆芽,都是新菜式。母亲常将馓子切碎做馅包扁食,或者做面筋稀饭时,放入馓子和小灰菜,别有一番滋味。
曾经,馓子是家乡的名吃。我老家在皖北固镇,那里物产丰富。街上炸馓子的就有好几家。路过卖馓子档口,金黄的馓子整齐码在匾筐里,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老家人眼中的馓子,不比海参鱼翅逊色。那些年景,日子紧巴,没啥吃的,馓子成了老少咸宜的美食。我奶奶活着时,每天吃一把馓子,活了90多岁。家乡还有个风俗,“坐月子,吃馓子”,馓子是营养丰富的“月子餐”。亲朋家小孩满月,约上几斤馓子,扯上一块花布。用腰篮装了,颠颠送过去,就是满月礼。对方收下礼物,挑出两把,放在腰篮里,作为还礼。送馓子,那时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儿。
话说回来,再好吃的点心,原材料也不过是油、盐、糖、面的组合。不同组合,便有不同味道。比如:蜜三刀和羊角蜜材料完全相同,而味道迥异。馓子舍弃糖,但要加入足够的盐。我奶奶爱说,吃菜就是吃个盐味儿,盐力、盐力,无盐无力。而馓子在众多食品中,是油、盐的有序组合。油是芝麻油,面是石磨里刚磨出的。
我看《韩熙载夜宴图》,桌上摆的七盘八碗,大多是面食。北宋人爱吃面食。而馓子的历史则要早得多。相传,春秋战国时期,寒食节禁火时食用的“寒具”就是馓子。南北朝时,“寒具”被视为珍贵食品。相传大文豪苏东坡曾在《寒具》一诗中这样描述馓子:“纤手搓来玉色匀,碧油煎出嫩黄深。夜来春睡知轻重,压匾佳人缠臂金。”看苏东坡对馓子的描摹,可知他是爱吃馓子的。
据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记载,汴京以冬至后105天为寒食,寒食第3天为清明。由于两个节日邻近,索性放在一起过。这一天还要熬制杏仁大麦粥,制作馓子、麦糕、乳酪等大量食品,供寒食“灭火”后只吃冷食用。宋人在吃上,愿意花心思。在我看来,馓子可退可进:进可以做礼品,退可以食用。
小时候生病,母亲佝偻着腰背我去打针,从医院回来,在街上顺便称半斤馓子,让我小心提着。坐在门口的青石上,我掰着馓子往嘴里塞,最后把馓子上的芝麻也悉数吃下。恰好这时,远处挂在大树上的喇叭响起了《童年的小摇车》,程琳演唱的歌曲。现在想来,这首歌是有点馓子的味道的。
(丁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