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到山里买水,看见种植的苦瓜。卖水人说,这是城里经常买水的一位老兄带来的苦瓜种子,在此借地种瓜,待到苦瓜长成个,来买水时顺便摘几个捎走。
我对卖水人说,癞葡萄就是苦瓜。他问听谁说的,我说在书本上。1979年上海辞书出版社新编本《辞海》对“苦瓜”的解释是:“俗称‘锦荔枝’、‘癞葡萄’。葫芦科……果纺锤形或长圆筒形,果面有瘤状突起……”《辞海》十年修订一次,至2009年已经修订再版过3次,对“苦瓜”的解释没有做大的变动。
卖水人听后说:“还真不假,有一个苦瓜被叶子遮挡,到发现它的时候已经老黄裂开了,里面的子是红的,与癞葡萄一样。”
我问他吃过癞葡萄没有?他说吃过熟透时种子的红色包衣,嫩时没有当菜吃过,也没见有人吃它。我告诉他不要怕,它与长形的苦瓜一样能吃,嫩时凉拌、热炒、熬炖都可以。
“癞葡萄”另一雅称是“锦荔枝”,我国对它的记载初见于明代嘉靖年间的《救荒本草》。书中说锦荔枝又名癞葡萄,救饥时采黄熟者食瓤。到了明末,科学家徐光启把这本图文并茂的书收入《农政全书》,在“锦荔枝”条下作注:“南中人甚食此物,不止于瓤;实青时采者或生食,与瓜同,用名苦瓜也。青瓜颇苦,亦清脆可食耳,闽广人争诧为极甘也。此恒蔬,不必救荒。尝过。”徐光启品尝过癞葡萄,知道它在某些地方是一种家常蔬菜,而不仅仅是救荒之物。
在徐光启之前,王象晋于天启年间编撰的《群芳谱》对癞葡萄所述甚详,并且已出现了“苦瓜”的名称和不同的形状:“锦荔支(枝),一名癞葡萄,元时名红姑娘,即《诗》所云苦瓜也。出南番,今闽广江南皆有之。蔓生叶如葡萄,有微刺,蔓上有须,茎叶皆柔。七八月开小黄花五瓣,如椀(碗)形,结瓜有长短二种。色青绿,熟则黄红,皮上有磥砢。架作屏,斑斑如锦,红绿陆离,最为可玩。瓜味微苦,小熟之,调以姜醋,可为蔬,清痰火,和肉煮食亦佳,其中肉赤如血,味甘美。”
癞葡萄青嫩时在藤上持续时日甚长,老熟黄红时则三两天自裂,子上的包衣大红而甜,许多人常常吃的只是子的包衣。实际上老熟的皮肉也可吃,正如熟透的瓜,面而少苦。《群芳谱》录有《本草》一则故事,说宋仁宗时,在朝为官的陈尧佐的母亲入宫,仁宗赏赐给她锦荔枝,她连皮一块吃了,宫里的人都笑话她。她从容地说:“前些年梦中这样吃了锦荔枝,生了儿子陈尧佐;后来又做了这样一个梦,生了儿子陈尧叟。”当时,仁宗还没有儿子,皇后及宫人听后大吃锦荔枝,而且都把皮一块吃掉,仁宗果然有了两个儿子。陈尧叟、陈尧佐兄弟都是北宋的重要官员,只不过《本草》把他兄弟出生的次序弄颠倒了,应该陈尧叟在先才是。
自明代记述癞葡萄至今已有几百年,苦瓜终于成了我国各地寻常人家的家常菜,只是知道癞葡萄就是苦瓜的人还不多。我以为《群芳谱》所言“短者”,也就是今《辞海》说的“纺锤形”,即时下所称的“癞葡萄”,它当是苦瓜的原种;所言“长者”“长圆筒形”,则是由它改良出来的品种。苦瓜无论形状长短,到老熟时都会变黄,其子的包衣都是红色。只不过癞葡萄在青嫩时做菜,其瓜肉比改良后的品种要稍薄而硬,其子也大。
前几年我写过一篇《苦瓜》,叹息在菜市场遇不到纺锤形的苦瓜。这之后不久的一个初秋,于自由贸易市场遇见一个菜贩捎带卖几个已经黄红的癞葡萄,不禁大喜,问之,以观赏物出售,每个1元。我知道这玩意黄熟后不便存放,告诉他买后有熟透的拿不到家就要裂开。显然他是知道的,便让价全卖给了我。我吃罢癞葡萄,留下了种子。我家乡鲁南种癞葡萄若不用催芽方法,在谷雨前种在地下,到小暑时节即可结实,秋初硕果累累。
(孙清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