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碑

    【作家的画】

    人生是条河吧，一离开源头就忙忙碌碌地奔跑而去，那么辛苦；人生是朵云吧，一成形就欢欢乐乐地悠然飘飞，那么自在；人生是棵树吧，一出土就拼命地往高生长，那么急切……我想，人正如这河，这云，这树，只要浇灌过干渴的田野，辉映过灿烂的霞光，结出过香甜的果实，只要问心无愧地有过爱，有过善良的心，有过真诚的哭和笑，有过对这世界的付出和奉献，要是有一天忽然消失于无形，人们必会痛挽，必会落泪，必会念想。这样的人即使坟前不曾立碑，天地也会给他生出一块来。

    我的这幅画上所呈现的，就是这样的一座天造地设之碑。

    神使鬼差一般，它是我2016年年初在宣纸上画下的，不知那时候我为什么要画。我当时只是像一个头戴草帽的陕北老农，站在雨刚停歇的山头，笑看那潺潺的流水随着大地的脉搏和动植物的呼吸，流淌着，然后神话一般，一座巨碑便兀自在荒山间、宣纸上矗立起来，带着泥土的气息和彩墨的芳香。未经怎么思忖，我即名之为《天碑》。这也许是冥冥中早有预知吧。到不久之前的2016年年底，冷风横吹，乱叶飘零，一朵与我厮守了几十年的强健之花，忽然间凋谢了，凋谢得那么凄美和决绝，让人血管里一下子结满了冰碴子。我终于明白，这画里的碑，是天为她而生，是地为她而生。

    碑上闪耀着日月之光，碑上浸满了我和许多人的泪水。她的同事和朋友说出了他们的痛惜：她对她的事业作出过重要的贡献，她帮助过许许多多人……

    天碑周围的草丛中，有美丽的蝴蝶在飞，有振翅的蝈蝈在歌唱，还有晶莹的露珠儿一滴一滴地落下，彩墨开出了耀眼的花朵。甚或，每年到了秋风吹拂之际，也会有一伙小姑娘结伴来到这里摘酸枣，打打闹闹，兴致来了，还会唱上几句好听死了的信天游，好听得令人心尖尖打战。我想，她不会寂寞，她会笑呵呵地走进我的梦中，她会伸出她惯常的温存之手，轻轻地梳理小孙女的柔发，并教她一针一针地织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