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30年代初,刘志丹、谢子长、习仲勋等在陕甘边境的照金创建红色根据地,之后北上,迎接长征过来的中央红军,有了令世界瞩目的延安时代,改变了整个中国。
从我的老家黄堡东原远眺照金,直线距离也就50里地。我曾几次走进照金,一个偏僻的山区村落,在近年间旧貌换新颜,出脱成了一个红色旅游与城镇化并茂的现代风情小镇。
这一次前往,从铜川新区沿高速公路行驶,不过半个钟头便抵达照金镇。有着丹霞地貌特征的山峦,在阳光下黝黑发亮,雄踞于蓝格莹莹的天边。而遍布山川的树木及草莽一派葱茏,色彩分外斑斓。
深藏在山坳里的镇子,不见了印象中的土屋、茅舍、柴棚,以及鸡飞狗跳的院落和袅袅炊烟,而酷似一座欧美风情小镇。我曾经游历过德国的海德堡,看见过绿色山峦间一处处漂亮的建筑物,感叹其诗意幽静的栖居地。而眼前的照金小镇,同样是错落有致的低层现代建筑,墙壁粉白,门窗透亮,石板铺路,花木扶疏,周折往复地构成了几条恬静的购物小街。青年驴友们在此建立了连锁基地,里面有读书室和咖啡茶座。在徒步或骑车探访周遭人文地理如薛家寨、香山寺、石门暗道、秦直道归来,可在此新客栈宿营。小镇还建有照金书院,设有休闲娱乐文化场所。
我从谷底沿陡峭的台阶,攀着铁索扶手,汗流浃背地登上了高耸入云的薛家寨。遥想当年,红军凭借大自然赐予的天险,在寨洞里设立了修械所、被服厂和医院,习仲勋就在此养过伤。崖洞狭窄低矮,有水滴渗出,土坯炕,石板桌凳,小油灯照明。作为陕甘边民主政府的驻地,先辈们运筹帷幄,在艰苦卓绝的环境里领导武装斗争,打土豪,分田地,人民当家做主。面对敌人的疯狂围剿,红军拼死坚守,最后不得不沿山后绝壁撤离,在树枝上系绳索滑到了峪口。在敌人的威逼面前,多名女游击队员跳崖牺牲。我为之悲怆,深深地弯下腰,随手捡起草丛中一枚小石子,绛红色的,棱角分明,湿润如玉,其细腻的纹路,也许渗入了先烈的鲜血。
游人从山上下来,观览风情小街,品尝耀县小吃如咸汤面、荞面饸饹和窝窝面,带几样土特产回去,不枉来了一趟照金。我与在店铺门口晒太阳的女子聊天。她说,自己原来从山里到城里打工,搬迁到镇上后租赁了这个门面,专卖换季旅游服装,收入比打工高多了。客人少的时候,她就与开店的姐妹们闲聊,看人来人往,过得自由又充实。
繁星满天,新月挂在山峦顶上,似乎一伸手就能摸到。晚来风急,山里有点冷了。晚上与当地干部一起吃了家常便饭,热蒸馍、炒鸡蛋、蒸碗肉、青辣子炒洋芋丝、红豆小米汤,四菜一汤,吃到了家乡的味道。灯光下,一起聊当年红军在照金的故事,聊红色旅游的潜力和城镇化的前景,充满了思考与希冀。
离开照金的那天早晨,去了离镇子不远的寺坪村。在山坡上的小院里,一位白发老人正在阳光下斫柴,他就是90岁的老红军潘西顺。老人有点驼背,步履依然稳健,两眼炯炯有神,说起话来声音洪亮。
潘西顺还是个八岁孩子的时候,就扛着红缨矛子枪站岗放哨。解放后,他回到照金当了副乡长,去河南购买胶轮大车时,钱和人被公安局扣了。他求人代笔,给当年在照金生活和战斗过的习仲勋副总理写了一封信。接到回信说,事情已经知悉,并邀请潘西顺和曾经有过救命之恩的于德水去北京叙旧。习仲勋副总理亲切如故,安排二人观看云南少数民族歌舞,参观天安门、长城等名胜,和夫人齐心请他们去家里做客。至于买胶轮大车的事,对方也把钱退还了。临走时,习仲勋叮嘱秘书给他们一人送了一瓶茅台酒,买好了火车票为他们送行。六十岁时,潘西顺回到村上办煤矿,村民生活改善了。
潘西顺老人高龄,思维敏捷,曾接受美国著名记者斯诺的女儿的专访。老人说,看到照金镇变得跟城里一样,当初连做梦也不敢想。
传说隋炀帝巡边至此,叹曰“日照锦衣,遍地似金”,这里便称为照金。北宋画家范宽描摹此地薛家寨风貌的《溪山行旅图》闻名遐迩。回望阳光下的照金,也真是满眼是金。试想,如果让高手用油画笔描摹眼前的美景,当是一幅优美绝伦的现代版《溪山行旅图》。
(作者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获多种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