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呦呦女士因青蒿素而荣获诺贝尔奖的消息,令我泪花点点,勾起了心底的一段回忆。
1974年,我在北京中医学院教书,因为一部电影剧本《战马驰骋》,而借调入北京电影制片厂。在到骑兵部队体验生活时,我又写了电影剧本《火热的心》的初稿(即《丹心谱》),然后回到中医学院。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个好消息:中医研究院发现、提纯了青蒿素,它治疗疟疾疗效极高,且无毒、无副作用,价格便宜,它可以把奎宁等治疗疟疾的药物从王座上挤下来。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消息,多么为中医药鼓气!
于是,我以修改电影剧本的名义,向单位的上级部门提出采访青蒿素科研组的请求,不想遭到了拒绝。我有些莫名其妙,学兄和知心朋友悄悄告诉我,此事犯忌,有些领导正批评他们的“名利思想”。我大惑不解,细细打问,学兄告诉我,疟疾是极易流传的疾病,二战中,死于战场和死于疟疾者,人数几乎相等,美军在越战中死于疟疾者甚至多于战死者,所以研究无毒无副作用的有效药品,是极其重要的科研项目,可见青蒿素的研制成功意义多么重大。有些人得了疟疾到中国来治,还把我们的针剂偷偷带回去研究。咱们的科研组发现国际杂志上有篇文章,说提炼了一种东西,其分子结构近似青蒿素,但他们不知道这再进一步就是青蒿素。我们提出来向世界宣传关于青蒿素的消息,但谁知道,上级批评这是知识分子资产阶级名利思想的典型表现。总之,你别掺和,小心倒霉。
这已经是1976年春天的事了,之后我又被打发到农场种药材。不久,“十月里响春雷”,“四人帮”倒台,我被正式调入北影,重拾《火热的心》,再次想在剧中加入研制青蒿素的内容。谁知从中医界领导处传来消息,说要审查我的背景,怎么会从中医学院调到北影的。朋友劝我这个时候别再写青蒿素了,令我十分紧张。在万般无奈之下,有人出主意将剧中关于研制青蒿素的内容改为周总理关心心肺病的研究,这才出现了今天的《丹心谱》。这部作品说出了中国知识分子压抑了多年的心里话,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也正是这部作品,让我真正走上了文艺之路。
尽管和青蒿素擦肩而过,然而我始终关注着它。后来我写了一部电影剧本《消逝的梦》,以中医学院的学生在广西收割青蒿的爱情故事,表达了我对青蒿素的念念不忘。可惜这戏没拍成,剧本发表在北影的《电影创作》上,但随着北影的消失,这本杂志如今大概也只能从旧书摊上寻得了。
我也到处宣传马海德先生为中医药所发出的呼声:西方对中医药的轻视是极不公正的。几乎每半个世纪,中医药就会提供一种服务于全人类的好药,如麻黄素、黄连素等。曾经的北京电影制片厂的这位洋女婿,以一名正直的、医术高超的医学家的身份,公平地道出了他对中医药的科学评价。我在内心虔诚地祝贺屠呦呦女士和青蒿素科研组,同时向马海德先生高贵的灵魂致敬!
(作者为剧作家、诗人,代表作有话剧《丹心谱》,电影《夕照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