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剧和神幻剧,一个着眼于未来,一个根植于远古,但在当下的国内电视剧市场上却是冰火两重天的发展境遇。近两年神幻剧借力于“颜值经济”的兴盛和网络小说的大繁荣而得以迅速复兴,延展出仙侠、玄幻、魔幻古装等细分题材,并以每年出一部现象级作品的影响力让业内人士看到这一类型的“钱景”。纵使各平台有着古装配额的限制,依然阻挡不了制播观三方的追捧。反观科幻剧,在国内的类型剧市场中坚守一种概念都极为勉强。一些电视剧类型是从电影发展而来的。《三体》的立项,似乎让很多中国人看到国产科幻电影春天的到来,因此,2014年也被誉为中国科幻电影元年。定位为中国首部科幻喜剧电影的《不可思异》,日前也定档贺岁上映。电影领域的风生水起,让业内人士对国产科幻剧的破冰充满期待。
播出市场缺乏“先验性”判断
在同质化现象严重的国内电视剧市场,创作者选择的视角和创作方向越来越狭窄。“作了这多年制片人,现在身边很多同行都不知道做什么了”,资深制片人、编剧嵇道青说。浸淫影视行业几十年的他一直在呼吁创新,作为60后自幼看的都是苏联科幻小说,因此对科幻题材跃跃欲试。早在2009年,嵇道青开始策划一部关于机器人的科幻喜剧,2012年制作完成,时隔六年之久,这部国内首部聚焦机器人的科幻剧《我是机器人》终于得以播出。
在七年制作电影《战狼》、四年完成《特种兵1》的艰难创新过程中,嵇道青经常说一句话,“想做先锋就要做好先驱的准备”。在他看来,任何一件创新的事,都要做好“牺牲”的准备,因为“你冲在最前面就可能当炮灰,但是你冲过去了,就是先锋。”对一部题材新颖的电视剧来说,播出平台没有参照,各方面的认知度便会产生障碍,从当年的军旅剧到今天的科幻剧无一例外。对于科幻剧,电视台先天缺乏一种“先验性”的判断机制,观众是否喜欢无从得知,基于播出方的担忧,《我是机器人》被压了三年。“我为什么要冒这个险,你让别人先播一播看,播好了我再来买”,很多电视台给嵇道青的回复如出一辙,嵇道青很理解,但“总有人要第一个播,大家都说等等看,等别人先播、别人先做,那就永远没有创新之日”。
六年前策划、创作,三年前完成制作,到今年播出,在这个观众需求日新月异的互联网时代,很多人仍然觉得这部剧的题材和表达方式很新颖,机器人的视角仍是电视剧市场零的突破,这让嵇道青感到欣慰,但从另一个角度也折射出国内电视剧市场题材创新的乏力。
从炮灰到先锋要具备什么?
对于我们的电视剧制作市场而言,科幻剧的生存土壤非常贫瘠。与神幻剧相比,首先作为科幻影视作品创作重要来源的文学资源就十分缺乏,可以说科幻超过99%有价值的作品是小说。中国传媒大学教师、电视剧研究专家郑莹指出,要培养一个科幻剧编剧,我们首先要有一定的文学资源库作为基础。科学元素的严谨逻辑必然也对编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当创作源头不充沛,只能单纯借助科幻做门面时,科幻剧的故事性、逻辑性和想象力便可想而知了。而国内的特效技术仍处于起步阶段,玄幻剧的繁荣将一定程度上推动特效的正向发展,但电视剧的投入体量往往又限定了对特效的投入。电视剧的受众以女性观众为主,对于受众多是年轻男性的科幻题材来说,收视人群有冲突,这是天然不可调和的问题。而网生代的年轻观众从小接触的都是国外科幻影视作品,较高的观看起点和落后的制作水平让科幻剧的发展难上加难。
困难不是寻求突破的借口,在嵇道青看来,国内科幻剧的进一步破冰,一定要跟中国的国情相结合。目前的科技发展水平以及电视剧市场体量还无法全力支撑像《终结者》《变形金刚》这种影片的大量投入,但作为一部科幻剧的制作人,应尽可能将成本花费到故事的打磨和后期制作上,“不能弄得太简陋”。
嵇道青指出,关于备受观众诟病的特效问题,一般涉及两个方面,一是没钱,二是有钱舍不舍得花在这上面。只要有钱,科幻剧应该多花钱在特效上。比如说电影《捉妖记》就将特效问题解决得很好,至少大家不会说它是廉价特效,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助力了国内电影市场的类型拓展。但是对于投资有限的国产电视剧而言,在要求特效制作水平不断提升的同时,国内观众也要能给予科幻题材的试水者一定的宽容度。作为一个充满想象力的剧种,科幻剧在内容呈现上一定不能触碰低俗话题,要客观对待社会上的丑恶现象,要积极弘扬社会正能量。科幻概念,容易走入反射社会,甚至反社会的表达误区,让人产生未来比现实要美好得多的感觉,但没有现在的主流价值的构建,就不会有未来的文明,这一点要把握好分寸,唯有如此,科幻剧才能实现其探索的意义。
科幻只是外壳,对真善美的表达才是核心
从根本上来说,科幻元素是一种表现方式,常常有着一种坚硬的外壳,内里包裹的是人性、情感、善恶,让人凭空生发出许多想象,正是这种特质让科幻题材的文学、影视作品充满魅力。而电视剧带给人们更多的是视觉上的直观感,并借此隐喻现实,反思人生,很多优秀的科幻剧多是在炫酷和充满想象力的外衣下蕴藏了些许哲学命题的探讨。
《我是机器人》在制作过程中遇到的最大问题便是,如何让观众接受目前市场上“唯一性”的表达方式,以及剧情折射的思想性内容。在机器人元素主导的表达方式下,这是一部杂糅了软科幻、喜剧无厘头的电视剧作品,在看似娱乐化的包装下,嵇道青有自己想思考的东西,那就是“我是谁”的哲学命题。这个从古希腊文明开始衍生了两千年的命题,击中了嵇道青。算是半个娱乐圈人的嵇道青从娱乐圈很多一夜成名的现象出发,“有太多人一飞冲天、一鸣惊人之后暴露出各种人性的丑态”,这种“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谁的膨胀”让嵇道青产生了创作的冲动,他希望借助于这样一部科幻剧来批判当下社会和人性的丑陋现象。
对于科幻或者神幻剧来说,很多存在于想象中的时空和人物设定,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三观混乱。因此,对于以年轻人为主流观众的这类剧,对人生观、价值观的导向把握非常重要,不管是机器人还是其他科幻题材,关键是把高冷的想象和无限的未知、正向的三观融入人之常情。比如伴随了很多人成长的儿童题材科幻剧《快乐星球》便是借助于略带科幻色彩的外壳反映日益严重的教育问题,对于成人和儿童都既易于接受,又有思考价值。
在目前中国社会科技发展还不够先进、科学思维亦有限的现状下,在国内影视创作还缺乏对科幻有比较深入的掌握和投入的条件下,或许我们思考的不应是如何一口吃个胖子,而是在逐渐尝试科幻元素的包装下,如何扎根现实和创作的问题。不过,嵇道青对科幻题材的未来发展充满信心。“有人在前面闯,如果成了炮灰,那就成为雷区和禁区了,好在我们闯过来了,口子打开了,后来者就可以跟着往上冲了。就像我们做《特种兵》系列,经历多年磨难,终于打开了军旅剧的一片天,然后是电影《战狼》,又会催生一批特种兵题材的电影。”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嵇道青直言,这些年在创新之路上,虽倍受煎熬和打击,但还是得到很多观众和同行的认可和鼓励,加之整个团队相伴相随,相互支撑,抱团取暖,甚是欣慰。“万事开头难,开了头,科幻剧就有了迎接春天到来的希望。创作《我是机器人》这样的科幻题材电视剧,在之前是想都不敢想的。然而,时代在发展,只是步子稍微慢了一点。我的团队还会继续坚持下去,虽艰难,但无悔,因为我们是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