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尽的张同吾

    8月8日正要吃午饭，同吾先生的夫人孟繁琛老师打来电话，说张老师于上午9点40分走了。闻之哽咽，悲痛之心难以言表。20多天前，我才去医院看望过张同吾先生。他很憔悴，几乎吃不下饭，有时吃进了还吐，本打算看看他就走，不想一聊竟是20多分钟。我和同吾先生相识40多年，每每相见都有说不完的话，实在不愿离开，可又怕他太累，只好四手相握，洒泪而别。

    作为著名的诗歌评论家，张同吾的名字是响亮的，在诗歌界几乎无人不知。早在25年前，同是诗歌理论家的阿红就对张同吾有过这样的评价：“难得的是他不执不随，难得的是他不媚不俗。评论一段时间的诗，他能作出精当的历史的有说服力的概括，指陈得失与路向；评论一位诗人的诗，他从多角度观察，从横向纵向比较，他能作出恰切的中肯的评价。……读同吾的评论，常常觉得是一种享受，没有经院气，没有酸腐味，不摆架子，不唬人，有感情，有色彩，有形象，通篇像散文，许多段落又像诗，但终究是评论，寻脉究络，又有严密的思辨逻辑。”张同吾不但是著名的诗评家，还是一位有成就的小说评论家、散文家、小说家和诗人。他当年评论过的小说《受戒》《蒲柳人家》等，都曾引起过很大的反响。20多年前，他的《诗的审美与技巧》《诗潮思考录》《小说艺术鉴赏》就颇受读者喜爱，近年来他又出版了大量评论集和散文随笔集、书法作品集等。

    张同吾的文艺观是开放的，他有着自由不羁的灵魂，对人间真善美的追求可以超越世俗的羁绊，可是在处世之道、人格精神方面，又深受传统文化的熏陶。他不以名家自居，对青年朋友们都客气而尊重，却不轻易承认谁是他的弟子，一旦他认可，就不再客气而要求甚严，对你的做文做人全面负责。虽然对朋友感情深厚有求必应，但是，他又是寓刚于柔的人，永远不失去自我，不任人摆布。如果你待他以诚，他一定投桃报李。过去在中学和大学教书，领导都很尊重他，他以礼相待，恭谨勤学。

    张同吾是一位杰出的诗歌活动家、组织者，为我国诗歌事业的发展、繁荣作出了重大贡献。上世纪90年代初期，为创建中国诗歌学会，在前无先例，手无分文的情况下，张同吾凭着对诗歌的热爱和执着，克服种种困难，冲破重重阻力，终于为诗歌界搭建起一座平台——中国诗歌学会，让诗人们有了一种家的归属感。当初同吾曾悄悄对我说，去民政部办理登记手续时需要注册资金，诗歌学会分文没有，他便把自己多年储存的稿费捐出一些，作为开办费用。同吾担任中国诗歌学会秘书长达17年之久，在这段漫长的岁月里，无论组织诗人采风，搭建文企联合桥梁、挂牌授牌、研讨诗人作品，还是创立诗歌奖项等，他都一桩桩，一件件做得扎实、细致，方方面面考虑得周全，尽量照顾到各方面情况和诗人们的心情。他倾注了退休生活的全部心血和智慧，为中国诗歌事业所作出的贡献有目共睹。

    张同吾是个真诚重情之人。最近两年，诗歌界先后逝去几位重量级诗人，同吾的心情十分沉重，为他们写下了感人至深的怀念文章。可知，这些文章都是他以自己的病弱之躯而为之。特别是在诗人李小雨的追思会上由海田代读的那篇文章，是同吾先生在病榻上，忍着病痛，额头冒着汗，一字一顿，分几次才写成的。

    今年3月，张同吾先生的病情很重，全国各地的许多诗人都想去看望他。同吾先是瞒着大家，电话里总说是感冒，小毛病，后来住进了医院也不肯告诉大家。他对家人说，我一生只是缘于热爱诗歌，为诗做了点该做的事情，有点病犯不着惊动大家。大家都很忙，来一趟也不容易。再说了，来看我的人，要么带物，要么带钱，我这一生欠朋友们的太多太多了，以后让我拿什么去回报大家！同吾先生就是这样，为了诗歌，他鞠躬尽瘁、辛劳操持了一生；为了诗人、朋友，他想得周到，做得细心，同样也劳累忙碌了一生。

    同吾先生是一座山，站上这山会望得更远；同吾先生是一棵树，走近这树会感知阴凉；同吾先生是一条河，站在这河边，会看见那见底的清澈。

    丰富的同吾，多才多艺的同吾，为中国诗歌事业鞠躬尽瘁的同吾，深受大家爱戴和敬重的同吾——千言万语说不尽的张同吾。愿同吾先生一路走好。

    （作者张庆和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常务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