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适先生书法名重一时。章士钊先生曾以“天下一高吾许汝”“唯望书家噪一高”誉之,在向毛泽东主席介绍二适先生时,径称其为“巍然一硕书也”。先生书法,出古入今,于近代碑学风气之中,独以帖学为宗,诚难能可贵,亦可见耿介之个性。其书学以章草筑基,参王羲之、张旭、唐太宗、孙过庭、杨凝式、宋克诸家笔意,糅合大草、今草而自成一格,笔力矫健,草法精绝,直可超迈前贤。尝自云“出入千数百年,纵横于百数十家,取长补短,自得其环,而又超乎象外”,堪称“一代草圣”。先生书风昂扬,文气堂堂,足见其对中国书史流变之高度把握,对时代及自身之清晰认知。
高二适先生于书法本体之研究可见其浸淫之深。其于《兰亭序》《十七帖》《大唐纪功颂》《李贞武碑》《书谱序》诸种法帖不仅勤为临习,还校勘补缺,溯源流,辨优劣,明得失,述心得。或以意得,或以形求,皆以笔录而记其真见。于书法结体、章法、笔法诸要素均有入木之述评,实为书法美学精辟之论。其用功之勤,所涉之广,所得之深,非泛泛之辈所可拟肖。
高二适先生力耕砚田,于书史、书论尤注心力。其于章草最为倾心,力倡“章为草祖”论,提出“章草为今草之祖,学之善,则笔法亦与之变化入古,斯不落于俗矣”“若草法从章法来,则高古无失笔矣”。于今世草书任意缠绕,不谙笔法源流,有拨乱反正之功。先生耗时十年,广搜《急就章》注校考异本,排比审核,矫前人之误,著就《新定〈急就章〉及考证》一书,存亡继绝,匡正前贤讹误,填补了我国书史空白。其于书后写道:“吾国书史自汉而迄于今,已揭破抱残守缺,而豁然成就一日新之局势。”并预言:“吾华之书才书学,均能日起有功,则他日书家之应运而生,以迄于焕若神明,以顿还旧观,则所谓中国书流让皇象之语,八绝翁其不得专美于前矣。”
高二适先生最为世人熟知、亦让其声望愈隆的乃是1965年与郭沫若的《兰亭序》真伪论辩,其不顾“世人矢的,被人唾嗓”,独持己见,撰《〈兰亭序〉的真伪驳议》一文,立论精严,援据充分,确证《兰亭序》为真非伪。其不畏权势、坚持真理、“吾素不乐随人俯仰作计”的学术精神与品格于此可见一斑。此论争因毛泽东主席关注而影响极大,毛主席复章士钊信中云:“……又高先生评郭文已读过,他的论点是地下不可能发掘出真、行、草墓石。草书不会书碑,可以断言。至于真、行是否曾经书碑,尚待地下发掘证实。但争论是应该有的,我当劝说郭老、康生、伯达诸同志赞成高二适一文公诸于世……”与此同时,毛主席在致郭沫若先生信中指出“笔墨官司,有比无好”以促成高二适驳议文章发表。此文一月内分别见于《光明日报》和《文物》杂志,为世人所瞩目。
高二适先生一生优游于传统国学,自称:“读龙门文、杜陵诗,临习王右军,胸中都有一种性灵所云神交造化此是也。”先生于古典诗文的研究与创作尤注心力。其师章士钊称其学问“寝馈功深”,于“史实研究”能“无漏洞可塞”。其诗高古沉雄,留存有诗辙集三百余首,尤得力于江西诗派,从留存的大量文稿、信札可窥见其诗文造诣之深。“读书多节慨,养气在吟哦”,其晚年自撰联或可作为其诗文气节一生写照。
高二适先生与其师章士钊为忘年之交,其一生最膺服章并师事之,且多得章提携。章士钊积多年心血而成《柳文指要》一书,高二适发现可供商榷处近二百处乃撰《纠章二百则》。并曰:“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其真率如此!师徒之谊足为当今借鉴。
高二适先生留给我们的财富不仅仅是书法艺术,更有为人风骨、学术精神。今天,在弘扬中华美学精神,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征程中,我们研究高二适先生高深渊博之学术,展示其超迈古今之艺术,褒颂其磊落不阿之人格,发扬其坚持真理之精神,具有特别之意义。
人物名片
高二适(1903—1977年),江苏东台县小甸址人(今属泰州姜堰),原名锡璜,中年曾署瘖盫,晚年署舒凫。斋号证草圣斋、孤桐堂。二十世纪著名学者、诗人、书法家。书法以帖学为宗,笔力矫健,草法精绝,力倡“章为草祖”论,著就《新定〈急就章〉及考证》。1965年,因与郭沫若展开《兰亭序》真伪论辩而名闻于世。他精国学、诗学、文字学,著有《柳子厚与刘禹锡论周易九六论书后题》《跋刘宾客天论》《刘宾客辨易九六疏记》《刘梦得集校录》《〈兰亭序〉的真伪驳议》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