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战争 是为了忘记战争

    《法兰西兵法》是一部杰出的战争文学作品。这本内容波澜壮阔的书获得了2011年龚古尔奖。《法兰西兵法》一书是作家阿历克西·热尼的处女作，这位默默写了20年、一朝成名的作家曾对读者说：“这对我来说就像一个梦。我就是一个活着的证明，出版社还是会打开那些从邮局寄来的无名者的手稿包裹。”但《法兰西兵法》获奖并不是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因为这样的书，正符合法国文学大奖的趣味：沉甸甸的分量，厚重的主题，融合古典和现代的写作手法，整体优异，细节耐人寻味。这样的书，正是严肃的龚古尔奖评委和郑重对待阅读的读者所盼望的。

一

    《法兰西兵法》以个人史的方式，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印度支那战争、阿尔及利亚战争一直写到现在的法国，文辞华美，写作手法颇具匠心。这部45万余字的小说分为两个部分：“阐释”和“小说”。“阐释”部分的主角，是“我”，一个有轻微反社会人格的青年，嘲笑中产阶级生活，游戏人生，生活在现代社会，通过电视目睹海湾战争的进行，也亲身体会到法国郊区的少数民族骚乱。“小说”部分的主人公是老兵萨拉尼翁，他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印度支那战争、阿尔及利亚战争三次战争的磨砺。他热爱水墨画，他画他所生存的世界，也画他的梦想和失落，画笔是他的兴趣所在，也是他的精神堡垒。正是因为绘画，他有犀利的眼神，他不仅仅是个士兵，也是位历史的观察者。反社会人格的小青年有一天遇到了老兵萨拉尼翁，向他学习绘画，也了解到他一生经历的战争和爱情。于是，阐述部分和小说部分，如DNA的双螺旋结构，有机地结合在一起，镜头拉到了现代法国，故事结束。

    这部小说对于法国的意义不言而喻。在此之前，印度支那的战争和阿尔及利亚战争作为法国历史上的污点，并没有在文学作品中被充分反省过。赫赫扬扬的殖民者被赶出殖民地？事实远远不是这么简单。这些战争意义模糊，无论敌我都死得不明不白，是血腥的荒诞剧。然而对于个人，又有许多别的意义。萨拉尼翁学会水墨画，正是因为在印度支那遇到一位谙习中国文化的安南贵族老人。这份非常独特的忘年之谊，让双方都暂时忘掉战争的残酷，然而有一天当他来到老人家，发现老人已经被谋杀了。是被谁、被哪个政治派别谋杀的？没人知道。

    至于法国人当时在越南都干了什么，小说也并不避讳：“死人我们见得多了，成堆成堆的死人杂乱无章地叠放在一起。每当攻下一个村庄，或者跟一支越南人部队交完火，战斗一结束，我们就用推土机把死人推到坑里，一埋了事。我们就不再看到他们；他们以气味来纠缠我们，而我们则试图把一切都埋掉，以保护我们自己。死人只是问题的一个要素，杀人只是行为的一种方式……我们奉行一种丛林伦理学：集中在一起行动，注意下脚之地，用砍刀开辟出一条道路，不睡死觉，一听到猛兽的动静就开枪。凭借这一代价，我们走出丛林。但我们本来应该做的事，却是根本就不走进去。”

    作为一个忙碌的现代中国人，你可能会问：这些战争，和我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毕竟我们是生活在一个和平环境里。然而，事实是，和平并不是恒久稳定的，战争的阴影总是潜伏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在和平的环境里不要忘记战争的残酷和人性的荒谬，即使不能让我们避免在有生之年被卷入战争旋涡，也至少让我们面对战争，始终保持清醒。龚古尔评委塔哈尔·本·杰伦盛赞这本书震撼人心，他指出，用文学作品来研究历史中的残酷篇章是很有必要的，因为只有文学作品才能真正唤醒人心。

二

    《法兰西兵法》中译本由著名译者、原《世界文学》主编余中先翻译。余中先在本书的研讨会上谈道，这本小说，有两个人物，一个是年轻人，一个是老兵，小说是单双章节结构，逢单是阐述社会生活，逢双是讲述故事，如此交叉进行。小说通过这个老兵讲述了阿尔及利亚和二战怎么失败，怎么反抗，现在介入海湾战争，但法国人总是输，打不过中国人、越南人，法兰西所谓的兵法实际上是很糟糕的。在单数的章节中有很多关于当今生活的各种细节的场景，还有对当今法国社会的思考，小说通过两个主要人物的思考以及回忆谈出了很多层面的问题，而且也引起我们的思考，怎么在社会中好好地生活，以自己的力量改善社会。

    在谈到法国和中国的战争文学有何区别时，余中先讲道：“法国不像中国那样，有严格意义上的军事文学或曰军旅文学，只有泛意义上的战争文学，而且写得好的战争文学作品，大都不正面写战场上的战斗，而是写平民、小人物对战争的感受，莫泊桑写普法战争的《羊脂球》，是一些体面人物想利用妓女的身体来取悦德国军官从而为自己赢得利益；韦尔科尔写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大海的沉默》，是面对一个有正义感的德国军官要求交流的种种尝试，被占领的巴黎的老人和姑娘始终保持着大海一般的沉默；菲利普·克洛代尔写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灰色的灵魂》，则是在战争的背景中，一个小地方的人们的丑恶嘴脸暴露无遗，人们的灵魂显现出一片灰色……这本书也同样如此。简单概括之，中国的战争文学主要颂扬爱国主义，反击侵略，献身精神等等，而法国的战争文学，则渴望揭示战争的邪恶本质，以及它给参战之人带来的精神创伤，暴露人性中最丑恶的一面等等，而揭露的目的，则是让人警惕：不让最丑恶的东西有机会爆发。”

    对于“什么才是好的兵法”，余中先则点评道：“最好的兵法或许就是取消一切兵法（谋略、伎俩），而达到和谐安宁的和平社会。研究兵法，是为了取消兵法。回顾战争，是为了忘记战争。当然，目前看来，这只是一个理想，但我们还是应该为这个理想去奋斗，去争取。”《法兰西兵法》是一本交织着反思和理想的书，让我们以反思和理想为书签，好好阅读吧。

    《法兰西兵法》

    ［法］阿历克西·热尼 著

    余中先 译 译林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