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歌苓的《妈阁是座城》,描写在赌城妈阁,女“叠码仔”梅晓鸥与三个男赌徒之间的故事。
严歌苓这一次写了一个离我们很近的故事。赌博的行为古已有之,赌徒的故事也无数次经由文学精妙渲染。然而一代一代赌徒的心理机制自有其当下的时代色彩。《妈阁是座城》里的当代赌徒为中外文学贡献了崭新的人物形象。天之骄子段凯文何以会走进赌场?天才艺术家史奇澜,他的灵性终将毁灭抑或拯救他自己?是什么样的魅力使得梅晓鸥这个追债人自动投入到段凯文布下的一个个棋局里?这部小说描写了多重角力:性格的角力;性别的角力;情感的角力;善恶的角力。
其实梅晓鸥才是一个最大的赌徒,她用青春赌爱情、用情感赌人性,赌到血本无归,所有她为之奋斗和追求的都离她而去,金钱没了,房子卖了;爱人离开了;她极端的纵火行为虽遏制了儿子走向赌场的路,但终究留下了母子关系的隐忧。这样一个飞蛾扑火般决绝的女人,却是个矛盾之集成体。严歌苓赋予了她极大的心理空间,这个在旁观者看来冷酷嗜血的赌场掮客,其女性与母性一再地背离了她的职业要求,将赌客与叠码仔之间原本简单的输赢关系搞到错综复杂、是非莫辨。她是个投出诱饵的人、是个引人上钩的人,看准了赌徒潜质就会施展手段让人走上不归路的人,是个冷眼旁观赌客输到跳楼也毫不动容的女人;但她又的确在无意识当中为了一点渺茫的希望活着,一旦感到一点人性的微光就复活了她所有女性的爱和怜悯的本能。
作为一个目光犀利的人性的观察者,这部小说表达了严歌苓对同时代人的深刻忧虑,对当代社会物质欲望被高度释放后痛下的针砭,但文学的意义应不止于解剖和揭示。严歌苓像张爱玲一样洞悉一切,把事物看进“骨头里”,但她不会躲避、疏离;而像萧红,她贴近这多难的人间,用自己心灵的温度拥抱这些卑微的自然的造物。所以,越到后面,小说重点转向了情感描写,转向了梅晓鸥与史奇澜关系的微妙变化和发展,史奇澜,这个手指微凉、有点阴柔的天才艺术家将渐渐赢回读者的喜爱,这就是严歌苓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