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下那墨绿的邮筒,依旧如此静然。煦风前,骄阳下,清霜里,漫雪中,无时无刻不激起我心里那份重重的思念。而如今,我却不知,将这份思念寄向何方。
偶然走过一条嘈杂的小巷时,发现在旁边,安静地矗立着一个墨绿的邮筒,虽然已经很破了,却是很干净,好像一个被人遗忘的孤单者,孤零零地独守着自己的一份职责。而自己的记忆像是藏在老书店角落里的一本旧书,被重新翻出来,记忆被泪水浸透。
记得六七岁的时候,爷爷是小镇上的唯一的邮递员。每天早晨,天刚刚微亮,爷爷就拿着他那块洗干净的抹布,在门前大槐树下开始了忙碌,每天,邮筒总是干干净净的。爷爷总是说,邮筒里面放的是人们的思念,干干净净的才能对得起人们的牵挂。
那时候,邮筒好高,好高,高的都要踮着脚才能把信件投进去,爷爷总是笑我,笑我长得太矮了。
爸爸妈妈上班忙,很少照顾我。每天都是跟着爷爷后面,每家每户的送信件。每天要很早很早取信件,然后将一封封信件分好类,将硕大的邮差包放在自行车上面,我坐在自行车后面,然后爷爷推着车子开始送邮件。在路上,爷爷总是要讲一些有趣的事情,笑声也就一路相伴。
每天会有人把信件投进邮筒,我总是在门前盯着那些投信件的人,仿佛他们在把一封封神秘的东西投进一个恶魔的嘴中,无论人们怎么投进去,总是满不了。小时候,总是认为那个奇怪的绿色恶魔,会突然蹦出来,将我吞到它肚子里。可是爷爷总是有办法将那只恶魔制服,一把铜质的钥匙仿佛是一个神奇的武器。
后来上学了,才知道,邮筒是传递思念的东西,于是把每天对爷爷的想念写在纸上,偷偷地投进邮筒里面,直到第二天,爷爷会打开邮筒,取出里面的信件,总是会有我那写的像毛毛虫的字迹,而后大笑一场,仿佛发现了一个大宝藏。
后来,每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总是把不开心写在纸上,不写名字,不写地址,将不开心扔进邮筒,希望邮筒可将自己的不开心丢到远方。
时间就像一个沙漏,不急不缓的流失,直到察觉那一刻,我们才发现,我们已经长大了,而身边的人已经老了。
中学,我们锋芒毕露,意气风发,却想把一切都藏在心里,小小的邮筒再也承受不了自己巨大的叛逆。一个人在自己的城中,孤独地承受着悲伤。
随着通信的迅猛发展,老槐树下那个邮筒,被大多数人遗忘了。爷爷也因为年迈,辞去了邮差的工作。可是,爷爷每天还是不自觉地把邮筒擦拭干净,查看里面是否有新邮件。
直到有一天,爷爷突然得了重病,康复出院后,智力急速下降。很多人都不认识了,很多事情都忘了,爷爷唯一记得是每天都要去擦拭邮筒。
几个月后,爷爷重病复发,在临终之前,对着周围的叔叔伯伯们说:“记得每天看看邮筒,我的宝贝孙女不开心时,总是要写信的。”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爷爷辞职后每天还把邮筒擦得干干净净的,就是为了等着我的信,可是我居然一封也没写过。
突然想起,爷爷总是说,邮筒里面装的是人们的思念,邮筒要干干净净的才对得起这份思念。
收信人,等着何尝不是一份重重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