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着一座山,这座山是我所居住的辽西朝阳正东方向的一座山,叫凤凰山。在山与城之间,流淌着一条河,叫大凌河。辽西多山少水,能在这样的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居住,于我是一份难得的福气。
儿时的记忆中,这座山上刻有一行巨型的白色美术字:“誓叫朝阳变昔阳”。日推月移,风吹雨浇,这行字只剩下了“叫朝阳”三个字,醒目了很长一段时间。于今想来,尤觉亲切。
25年前,刚刚新婚的我,曾经在凤凰山山脚下的八宝村租民房而居,不足30平方米的小平房,有两扇窗子面对的就是凤凰山。那时的凤凰山,是我足不出户便可亲近的“近邻”,也是与我朝夕相处的一位仁厚长者,凤凰山是我“相看两不厌”的“忘年交”。
五载面山而居的岁月,是我人生中从“志于学”向“而立之年”过渡的难忘时光。为了圆自己少年时的“作家梦”,为了弥补自己学养的不足,我开始了山居岁月中“有味诗书苦后甜”的读与写的旅程。读《道德经》,读老子西出函谷关留下的五千言华夏奇文,那是一潭清澈幽深的智慧活水,取不尽用不绝;读《思想录》,那位只活了39岁的帕斯卡尔,用他对生命的不倦沉思,让我知道了什么是“柔韧的力量”;读《百年孤独》,诞生在拉丁美洲那块神奇大陆上的马尔克斯,在他虚构的马孔多镇那片弹丸之地上,给了我想象的翅膀。在近于“一箪食,一瓢饮”的清贫中,我收获了富足的“纸上精神建筑”。我写出了散文《妻子高我两厘米》,那是我发在《文汇报》上的第一篇文章;我写《想起萧红》,那是我在《北京晚报》上发表的第一篇“书评”;我写《又是冬天》《感觉辽西》,那是我山居岁月的心路历程的记录。曾记得,一本《梵高传》让我通宵达旦,那东方既白的凤凰山剪影,是一座山留给我的最美的“版画”。
山居岁月,我挖过山中春天的野菜,品尝过苦麻菜、婆婆丁的清香;采摘过山中秋日的山果,回味着山枣、欧梨的酸甜;嗅过雨后山中吹来的风,赏过凤山雪白头的一派高洁。
山居岁月,曾约几个志同道合的文朋画友,于一个月圆之夏夜访凤凰山。进山门,沿曲折的山路缓步而行,路的左右,原始的次生林与老藤青蔓交织在一起,层层叠叠,如波似浪。这时刻,月上峰峦之上,把一脉山峦勾出了几何折线,只听同行的一位画家喊道:“看,天然大佛!”顺着画家的手指,大家驻足观瞧,看到了头枕青山,仰对苍穹,神态安详的巨大睡佛的剪影。一位文友说:“这是可以入文之景啊!”大家继续前行,映入眼中的是一个萤火虫的部落,一只只萤火虫,如蜜蜂般飞舞,荧光有深也有浅,有明也有暗。同行的人们都舍不得大声喘气,怕不小心弄破了这山中美妙的仙境。行至延寿寺,俗称的下寺,一行人驻足小憩,饮过古泉之水,抬眼望,只见中寺的摩云塔,似一支如椽巨笔,笔尖朝上,以天幕为纸,仿佛写一篇无语的天书。这个夏夜,一行人不登凤凰山的最高处——凌霄塔,却登上了有898级台阶的南天门,不仅寻觅了梦回唐朝穿越之旅,还领略了“举杯邀明月”的古意,更为难得的是,在南天门的牌楼之下,一行人感悟了“迢遥凤岭震乾坤,携手登临笑语温”的宏阔境界。南天门上,清风徐徐,吹走了一路攀登的劳顿。这时刻,皓月当空,月华如水,我们刹那间步入了古人的“天人合一”之境。
近几年,有过编一本《凤凰山志》的想法,以表达我对凤凰山一言难尽的感激与敬畏之情。无奈能力不逮,一部志书只是停留在资料的搜集整理阶段。略可安慰的是,2013年12月26日,我斗了胆,自命“山长”,办了一家全国最小的书院——龙翔书院。这是我向凤凰山上的“龙翔佛寺”的遥远致意,也是我“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一点努力。
记得作家韩少功说过,没有故乡的人将一无所有。因为爱着一座山,我觉得我拥有了许多,我甚至固执地认为,既然地球是圆的,每一个地方都可视为“中心”。有故乡的人,就是有“中心”的人。只有爱着一座山,爱着这座山的故乡,你的爱才可以扩展,如一石入水,而水波四散。
爱着一座山,一座辽西的山——凤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