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王快乐

    王快乐，四十有三，江南小城幸福社区片儿警。军旅二十年干到营级，转业一切从头来。没有怨言，生就乐天。在快乐中化解不快乐，这就是他小小的中国梦！

    您问王快乐是真是假？本文是小说还是非虚构？这么说吧，王快乐集合了我多年在基层采访遇到的好民警身上的元素，故事皆有出处，原型分属多人。正是无数王快乐、张快乐、李快乐……在我们身边，守卫着百姓家园。

    来点儿快乐吧，五块钱的！

【两妯娌】

    幸福社区有点儿很乱。地处城郊，开发伊始，一觉醒来，土地变工地，农民成市民。王快乐来此落脚，没人认识他，走出警务室像空气。这如何开展工作？他正闹心，忽听门外吆喝，啤酒瓶子废塑料的卖！好么，真炸！老远就听见了。收破烂的与时俱进用上电喇叭啦！

    王快乐顿开茅塞。他也买来一个喇叭。没想到，刚出门，收破烂的就堵上来，哎，这片儿破烂我包啦！王快乐笑了，你没看见我穿警服吗？收破烂的说，你捡个警服穿上就是爷啦？有本事穿太空服，两脚不着地，你飞！王快乐说，那多费火箭啊！说完，自顾往前走，收破烂的紧跟。来到菜市场，只见人挤人。王快乐一拧喇叭——乡亲们，我是新来的社区民警，我叫王快乐！

    收破烂的一看，扭头就跑。

    王快乐接着喊——人多的地方要保管好自己的财物！家长带好孩子，老人留神脚下！

    菜市场里大眼瞪小眼。有的说，真开眼！有的说，这呆子！王快乐笑了笑，仍旧边走边喊。马路上，工地里，哪儿人多往哪儿钻。

    想不到，第二天就有人来敲门，王警官，村东打起来了！谁和谁？两妯娌，彩花和杏花。两家人住前后，两姐妹并蒂莲，可莲不开花尽发杈儿。这天，彩花家修外墙，运沙车把路碾成了老妈妈脸。杏花随手铲了几铲沙垫上。彩花锄地回来刚好看见，这是我家的，你手闲啊？锄头就捅过去。还好杏花闪得快，不然就当草锄了。她暴喝一声，彩花脸上就挨了传说中的一鹰爪。于是，飞沙走石。

    王快乐赶到现场，混战已停。彩花说杏花抢了她耳环，杏花也说彩花抢了她耳环。王快乐问，到底谁抢了谁？两人异口同声，她抢了我！不信你翻！

    得，成真假美猴王啦！王快乐对协警小吴说，快去给我拿金子探测器来！小吴都傻了，心说哪来的这东东呀？王快乐冲他一挤眼，他明白了，转身就走。疯子演戏呆子看。王快乐接茬儿吓唬，等会儿测出谁身上有金子，马上带派出所！

    杏花扛不住了：“她锄我，我就抢了她耳环。”“那你的耳环呢？”“我自己揪下来，一起塞兜里了。”“好，快掏出来吧！”杏花一掏，脸儿当时就绿了。掏出的两个耳环，一大一小！

    王快乐说，准是打架丢了！还不赶快找！

    两妯娌忙趴地上找。王快乐也跟着找，恨不得变成二郎神。突然，他叫起来，我找到一个啦！

    这是杏花的！彩花哭起来，我的没找到呀！呜呜呜！

    “你俩往后还打不？”“不打了！”“算话不？”“算！算！”

    王快乐说，你们看，那是什么？

    沙地上一个小东西在暮色中闪着夺目金光。正是彩花的另一个耳环！两姐妹高兴地抱在一起。

    其实，王快乐一次就捡到了两个。

    第二天，他把两家人叫到一起，说，兄弟亲土变金，姐妹亲捡到金。你们要珍惜亲情！

    两兄弟说，再吵收回耳环！两姐妹说，别想！

【神仙点化】

    老杜的电瓶车被偷了，跑到警务室骂。协警小吴请他进屋登记，他大眼珠子掉出来，管球用！小吴苦笑笑，等王警官开会回来你找找他？老杜说，找就找，不怕他青面獠牙！王快乐刚好回来，笑着说，你看我是青面獠牙吗？老杜看了看说，面青，牙还不獠！他指着墙上的奖状说，这是办假证的给你做的吧？还不赶快摘下来！有本事你到街上摆个摊儿，听听老百姓说什么！王快乐说你还是登记一下，也好帮你找。老杜说，咱们闹点儿实在的，你的车能不能先借我骑几天？王快乐说行。小吴急忙拦住，使不得，要是传出去，借车的老百姓能排出二里地！王快乐傻了。老杜笑起来。笑罢，手一甩，走了。

    他走了，王快乐却端起茶往鼻孔送。郁闷良久，他的心沉了下来，想起老杜的话，哎哟喂，这是神仙点化我啊！对，我就摆个摊儿！

    周日，王快乐在社区门口拉起横幅：“王快乐服务日”。在桌子上摆上警民联系卡、报警器、小偷作案工具……他高门大嗓地喊，走过路过别错过，看小偷怎么撬锁？看小偷怎么偷车？老百姓都围上来。王快乐用液压钳夹住车锁，轻轻一合，嘎叭！断成两截。哎哟嗬！老百姓惊叫起来，比吃黄瓜还脆！王快乐说，车子要存车棚里，可别怕麻烦！还有，安防盗门不能图便宜，空心铝的不行！说着，又演示小偷如何穿越伪劣防盗门，老百姓再次惊呼，赶上崂山道士啦！

    看人越聚越多，王快乐嗓门直逼帕瓦罗蒂，欢迎大家提意见提要求！想骂也行！

    哪儿还有人骂？你一言我一语，提意见说要求。没车棚咋办？马上安！哪种防盗门最安全？样品给你看！灭火器咋使？我这就操练大家闪一闪！有个老汉挤上来吼，我借了一台电焊机，转眼就没了！王快乐问，丢多长时间啦？老汉说，十年啦！王快乐大嘴一咧，时间太长啦，我只能给您道个歉！有个女人挤上来叫，我家闹过贼，是顺着下水管爬进来的！王快乐说，等会儿我就去你家，把下水管缠上铁丝网！有个大妈说，警务室的灯太暗了，晚上看不到！王快乐说，好，我换个大灯泡，让警务室成为百姓心中的灯！话音没落，掌声一片。

    这时，一位老工程师探身说，河边建了个亭子，凳子靠背儿太矮，小孩会摔下去，老人也不安全。我知道这不属于你管，可憋在心里难受！王快乐说，您提得好，不能等人掉水里再着急，这事我该管！

    王快乐风风火火找人修，想不到推来推去竟然推到文物局。人家问，哪个朝代的？什么亭？王快乐气得半死，脑残亭！放下电话，脸拉成驴。老百姓办点儿事怎么这么难！这时，建设局来电，社区埋管道请王警官帮忙维持秩序。王快乐说，正好，我有个事你们先给办了吧！对方一听，修亭子？这不归我们管。王快乐啪地把电话挂了。过了一会儿，对方醒过味儿，又打过来，亭子的事好商量，我们这就去修！

    靠背儿加高了，百姓高兴了。王快乐心说，摆摊儿真好，我要坚持下去！

    在摆摊儿中，有人悄声说出线索。王快乐蹲守两夜，抓住偷车贼，找回老杜的车。老杜举着锦旗来到警务室，高声叫着，挂哪儿！

    王快乐大嘴咧成瓢。

【天降螺丝壳】

    吃过晚饭，一群老太太欢聚在社区，伴随小喇叭播放的音乐，跳起了街舞。她们说啦，这叫快乐健身操，来自佳木斯，风靡全中国。伸伸胳膊踢踢腿，扭扭屁股转转腰，消化了一肚子好饭菜不说，还治了肩周炎防了老年呆。其中有个动作，两脚并拢，双手伸直，面向前方，一蹦，一蹦，有点儿吓人。因此，又称：僵尸舞！

    老太太们才不忌讳呢，僵尸舞就僵尸舞！我僵尸，我快乐！

    正跳得来劲儿，突然——哗啦啦！不明物从天而降，连汤带水，又臭又黏，洒了她们一头。顺手一摸，啊？螺丝壳！

    谁这么缺德？老太太们一面往下摘螺丝壳，一面大喊大叫。有眼尖的，抬头一看，是五楼扔的！又叫起来，是小六子扔的！走，上楼去！掐死他！呼啦啦，一窝蜂冲上楼去。观舞的一看大势不好，急忙去喊王快乐。

    王快乐一头大汗爬上五楼，好家伙，双方正隔着防盗门叫阵呢。“小崽子，有本事你出来！”“老东西，有本事你进来！”“你凭什么扔螺丝壳？”“谁让你们吵我睡觉！”“这才几点啊你又不是猪！”

    哦，王快乐明白了。社区不止一人向他反映跳舞的音乐炸耳朵，他也正伤脑筋呢，想不到小六子动真格的了。他劝开双方，让小六子给老人们道了歉。又问，你怎么没上班啊？小六子一脸苦大仇深，嗨，让人家开了！原来，小六子是医院的临时工，负责管理车辆进出。这天中午，有一辆车硬往里闯，他死活给拦住了。想不到，车主是院长的亲戚，小六子不但挨了一嘴巴，还被开除了。他回到家里正郁闷，忽听楼下莺歌燕舞，就憋不住火了。

    楼里没事了，王快乐心里却堵了两件事。他疯跑了三天，想不到一锅儿烩了！社区附近有一处围了院墙的工地，原打算盖楼，因为资金断链停了工，一地建材一地草。看门儿的要回老家，开发商同意让小六子接班。王快乐带着小六子来到院里一看，嘿，码码建材除除草，不就是一个豪华舞场吗？喇叭唱破了也吵不着别人。俩人说干就干！除草日当午，汗滴草下土。辛勤的汗水换来老太太们快乐的舞步。

    然而，好景不常。工地开工了，王快乐傻眼了。小六子还能看门儿，老太太没了舞场。

    阎老太做大生意的儿子说，王警官，不怕的，我置备了无线音频发射器，戴上调频耳机，谁也吵不着！

    当晚，老太太们班师回营，跳舞配耳机，社区静悄悄。王快乐大嘴笑成瓢。

    第二天，有个小姑娘来找王快乐，说我发誓晚上再也不出门儿了！王快乐问为什么？小姑娘说，妈呀，吓死谁！昨晚我刚一出门儿，灯影里就蹦出一队老太太，面带微笑，双手直伸，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李迪 著有《傍晚敲门的女人》、《丹东看守所的故事》等数百万字作品。以公安题材创作见长。现居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