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布鲁塞尔工作这五年,欧洲真是风云变幻。
这里的“欧洲”,并非地理意义上的欧洲,而是国际地缘政治意义上的欧洲。
经济上的风云变幻,当然首推欧洲主权债务危机。2009年10月20日,刚刚上台不久的希腊社会党政府宣布,2009年财政赤字占GDP比例将超过12%,远高于欧盟允许的3%上限,希腊的债务问题就此浮出水面,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爆发。五年来的危机,给欧洲的经济、金融带来了巨大的变化,“改革”这一媒体和公众口中的关键词,最终成为朝野上下、官学两界的共识。最大的改革措施,是欧洲有关国家、政府与银行业逐渐彻底脱钩的规定开始得到认真执行。有个法国专家甚至认为,这件事的意义,是与通过《政教分离法》一样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革命性事件。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几十年间,法国资本主义高速发展,垄断组织形成、金融资本高度集中。执政的资本主义激进派反对教会干预政治,遂于1905年通过《政教分离法》,使教会与政权得以分离。
危机带来的另一个巨大变化,是德国挟“欧洲经济老大”的虎威,正在成长为欧盟中全方位的“老大”。由此而来的后果是,整个陷入危机的欧元区国家几乎都曾成为德国的对立面,希腊、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甚至法国,对解决危机的出路——把更多主权,包括财政主权,让渡给欧盟特别是让渡给背后以欧盟名义发号施令的德国——十分反感。这个局面,并未随着危机的减轻而明显改观。有个意大利朋友愤愤地说,“甚至,德国人连足球世界杯都拿了冠军!”
与此有关的另一个趋势是,在一体化的道路上,“双速欧盟”、“多速欧盟”、“欧盟内部的‘欧盟’”,已经隐约可见,在立法上,在行政处置上,甚至在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上,都是如此。这是已经28个成员国的欧盟未来多年将要面临的棘手难题,“双速”、“多速”或“小集团化”,是否会成为一体化道路上新的、乃至最大的绊脚石呢?
政治上的风云变幻,集中的体现就是“疑欧”、“反欧”思潮盛行,各国推崇民粹主义的极右派势力大幅快速上升。极右翼党派成为法、英等国真正意义上的第二甚至第一大党的政治生态,并非完全不可想象。所谓“真正意义上”就是指在各级各类选举中,如总统大选、议会选举、地方选举或欧洲议会选举中,比较稳定地、连续地获得第二或第一数量的席位。
各国极右翼势力在欧洲议会选举中多有斩获,更深层的原因还是经济。过去五年欧洲各国深受欧债危机冲击,经济增长率长期低迷甚至长期负增长,失业率久高不下,物价上涨,以及随之而来的社会治安状况恶化等等现象,使“疑欧”、“反欧”思潮在欧洲大陆不断发酵、选民们对应对这些问题不力的传统左右翼执政的政党纷纷失去兴趣,转而求助于极端主张的政党。欧盟最重要的成员国之一德国,此次选举中极右派没有像在其他欧盟重要成员国法、英等国那样获得空前成功,原因之一是当政的默克尔政府政策得当,经济发展相对较好;原因之二是选民们都明白,他们是欧洲一体化的受益者,德国在竞争中争到了上游。另一个大国意大利的选民也选择了稳定。
比较麻烦的是,不光普通选民“疑欧”、“反欧”情绪高涨,甚至在欧盟成员国的领导层中,也有个别人在对一体化进程不断“搅局”。譬如,英国就坚持要打“民意牌”。卡梅伦首相为了下次选举能够连任而抛给选民的“绣球”就是,我再次当选后,就推动全民公投来决定英国是否需要退出欧盟。当然,像其他许多成员国一样,英国对欧盟预算而言,是数目巨大的“净贡献国”;伦敦的金融地位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众多保守党议员认为英国为欧盟成员国资格付出了太大代价。这些都是英国首相卡梅伦公开宣称,英国与欧盟的关系“需要改变”的心理基础。
但是,欧洲现代史上,还没有哪一个政治领导人靠“疑欧”、“反欧”而名垂青史的。对欧洲一体化的某些方面不那么积极的戴高乐算是半个例外,但他名垂青史的资本太多了,这点事不算什么。
风云变幻在社会生活上的表现,就是社会治安持续变坏,主要是针对华人的抢劫、盗窃、袭击越来越多。在欧洲生活的华人,鲜有没碰到过类似事件的,以至于大家开玩笑说,没被抢过,你还好意思说在欧洲生活过?偶尔来欧旅游的中国游客,被盗、被抢、被袭击的比例越来越高,甚至发生过整个旅游大巴被地痞流氓洗劫一空、全团老幼纷纷受伤的匪夷所思的案件。记者本人也曾碰到过多次。最近的一次,是开车去一家自由市场买东西的路上,在等红灯时,被两个骑小摩托的小混混盯上,其中一人下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可能是加了垫层的胳膊肘部,一下子砸破副座窗玻璃,伸进手来抢我夫人身上的包。在布鲁塞尔某大型中资机构里,50多个人中,有三分之二都曾遭遇不幸。华人、尤其是身挎小包、穿着整齐的单身女性,被抢被盗的几率非常高。甚至在某些“高尚住宅区”,也开始发生类似事件。
社会治安持续变坏的原因多种多样,如警方不作为、法律有漏洞、管理政出多门、监狱人满为患、中国人“扎眼”容易形成被袭目标,等等。
笔者认为,如果不遏制住这股势头,未来几年,这个问题将会极大地困扰中欧双方的旅游经贸关系,最终一定会影响双方的政治关系。(何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