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冬季我都去坝上拍摄蒙古马,每次十天或二十天。坝上在十月份便进入冬季,开始下雪。由于气温低,雪不能融化,积雪达半米厚,到了次年的三月底,雪才会慢慢融化。一月份天气最冷,零下三十多度,滴水成冰。风卷积雪,漫天飞舞,雪粒如沙粒般硬,打在手上脸上犹若针扎。
当地牧民有两种放牧形式,一是早上放出去,晚上收回到马厩里,有专人管理。另一种方式是野外散牧,马群一个冬天日夜都在风雪里,每匹公马领着几十匹母马和小马驹,在上百平方公里的范围内觅食。它们用前蹄扒开雪下的枯草进食,渴了,啃硬邦邦的冰块;困了,站在雪地里顶着北风打盹。蒙古马虽然不够高大威武,没有英国纯血马的高贵气质,也没有俄罗斯马的修长身材,但能吃苦耐劳,适应能力极强。当年成吉思汗就是依靠极具战斗力的蒙古马,才得以横扫欧亚大陆。
来这里摄影,防寒是第一位的,尤其是手脚和脸。我每次外出都是套上两顶“马虎帽”,只露出两只眼睛。取景时要小心,鼻子碰着冰凉的取景器可能被粘住,拽下一层皮。穿普通的防寒鞋,会让你感到像光着脚走在雪地里一样,只有厚厚的棉袜和蒙古毡靴才可以防寒保暖。冬天的交通是十分糟糕的,有路和无路是一样的,大部分时间只有骑马和步行。
刚开始的时候,我喜欢拍摄奔跑的马,影像显得有气势有力量。后来,我醉心于在纯洁雪原上提炼诗一样的意境,马只当成一个符号,拍得抽象空灵。再后来,我喜欢拍生活中自然状态的马,有情感,有人性,真实。最好的拍摄时间是在第一场雪后。《小憩》是在2010年10月初拍摄的。此时坝上已进入深秋,枯草在寒风中萧瑟,白桦树已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山丁子树还挂着繁密的红叶。一天傍晚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夜晚下起大雪,一夜下了十几公分。第二天早上雪停,太阳未出来,远处的山头笼罩在淡淡的薄雾中。习惯了以往环境的一个马群,不知所措,在头马的带领下下山寻找牧场。我站在七八匹马前,准备为他们造像。夏秋丰沛的水草,让他们长得溜圆,远处山坡上的小树还挂着红叶。马停了下来,和我对视,他们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昨夜的雪花,嘴上结着长短不一的冰凌,目光里有些疑惑,也有一丝不安。我用相机抓拍了十几张。因为手持拍摄,速度要快,所以光圈大,景深小,后边的小树模糊。应该提高感光度,用小光圈,让背景也清晰。这天上午我跟着马群拍了不少好照片。
冬季在坝上拍马,虽然又苦又累,但没有任何干扰,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正如这雪原上的蒙古马一样,身心自由地驰骋。我镜头捕捉到的马,不是戴着笼辔作为工具使用的马,不是正在赛场上比赛的大汗淋漓的马,更不是在摄影棚作为模特的马,而是千里冰封的雪原上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令人神往的生命。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总是用“他们”来描述这些雪原上的生灵,我把他们视为与我们人类同等的生命。那些马简直就是坝上旷野的心神,一幅天然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