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伴随着你

    时常，我会想起“方向”这个词来。从方向赋予人的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真不要轻视了自己。想想看，站在任何一处，你都能成为坐标的原点，四面八方都会以你为中心向周边延伸。

    那次，在冀中平原上，我一个人走着。冬天的田野空旷悠远，四周静寂，较少人迹。我试探着大喊一声，声音很嘹亮，先是传进自己的耳廓，逐渐地，这声音飘向远方，飘向树梢，飘向池塘，飘向房顶，直到这声音不再清晰。接着，我朝村庄的方向走去。田垄纵横交错，由近及远，划出规整的田格。我就像表盘上的机芯，田野从四面八方包围着我，感觉奇妙极了！

    其实，不止是在平原上，你在任何地方，都有方向伴随，只是我们往往忽略了它的存在。

    古人根据太阳确定方向是有道理的。日出之向为东，日落之向为西，正午阳光直射之向为南，背阳之向为北。东、西、南、北，谓之“四面”；在这四个方向之间，又有东南、西南、东北、西北，与四面合成“八方”。现代人又进一步发明了经度、纬度，这样便可以把地球上的每个地方标记清楚。

    “四面八方”这个词，被宋代朱熹用来阐释孔子的思想。《朱子语类》中真是一语中的：“如孔子教人，只是逐件逐事说个道理，未尝说出大头脑处，然四面八方合聚凑来，也自见得个大头脑。”可见，我们不能轻视“四面八方”零散的知识、道理，从“四面八方”聚拢起来的小知识，也可以赋予人大智慧。

    对于“四面八方”，人们在使用时总感觉受到束缚，感觉有些单调，甚至引起人们的突围之举。《前汉书平话》记载项羽最后的兵败，使用了“十面埋伏”这个词：“垓下聚兵百万，会天下诸侯，困羽九重山前，信定十面埋伏。”刘邦听从萧何的建议，任用地位低微的韩信做大将，韩信果然不负众望，取得了关中三秦之地。当韩信打败齐国时，刘邦正被项羽逼得走投无路。紧接着，韩信又率军把项羽的楚军围在垓下，一时四面楚歌，这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一世豪杰，被周边无数的汉军将士所震慑，回天乏力，无奈之中拔剑自刎，了却此生。

    现代作家中，能够把“方向”写得别具匠心的，我认为非汪曾祺莫属了。汪先生常有独创性的语言，光凭《沙家浜》里创造的一句“人走茶凉”，就值得我们记住他。阿庆嫂面对刁德一的质问时，从容地唱道：“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一连串的唱词，把阿庆嫂的机智沉着表现得淋漓尽致。我遍查书籍，发现除了汪先生，再没有谁把方向说成“十六方”的。

    数字大的还有。杜甫有诗云，“万方多难此登临”，用“万方”来形容苦难，诗圣把头绪纷繁的苦难给人带来的压迫感写得入木三分。我还知道南方有家企业，把专门生产驱动的装置叫做“万向”，听来饶有意味。仔细想想，这驱动的方向是无穷尽的，又何止万向呢？

    一如空气和阳光，方向也是如此忠诚、如此平等地伴随着我们，它不分性别，不分长幼、也不分尊卑。无论是在日常生活中，还是在读书学习时，我们都应该用心地体味它、认真地对待它。

    （作者为媒体人、廊坊散文学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