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

    萨拉·基尔施(1935—2013)以独具特色的自然诗和爱情诗名世,除诗歌外,她还写有大量的散文诗和为数不多的短篇小说与儿童故事。德意志书局于2005年出版的《萨拉·基尔施诗歌全集》堪称德语诗坛乃至世界诗坛的一件盛事。2006年，德意志书局又推出了《萨拉·基尔施散文集》，收录了萨拉于2006年前出版的十部散文集：《海上巨浪》《拉帕热利》《沼泽地》《雪暴》等。《沼泽地》是一部诗意的日记体散文诗集。诗人描绘了北德单调而阴冷的海滨湿地风光、乡村生活和她本人的梦境，以及对逐渐死灭的生活世界的观察与思考。这部散文诗集的文字比较晦涩，但我们仍然可以透过谜一般的文字看见一颗跳动的心，可以感觉到诗人的爱憎与温情。

耗时者

    我有许多时间，有时争分夺秒，有时悠游自得或虚掷光阴。今天我胃口很好，明天我对着饭菜掩鼻。我不知道暴食是否能使身体强壮，抑或使身体衰弱。我勇敢的心怦怦跳动犹如摆钟打点，前进倒退心脏破碎。

涂 鸦

    我们剪下了最后的玫瑰。时值除夕，雪花静静飘落，雪天持续了十三个昼夜。风景变得越来越奇异，越来越怡人，雪不断增高，上升到了屋檐下。我们渐渐学会了辨认乌鸦的字迹。

蝴 蝶

    当我五岁时，我已义无反顾地决心探究自然力的奥秘。我父亲的服役期不断延长，只要我母亲不在家，我就试图控制住炉火。旧火炉由生铁制成，其设计非常精妙。整个炉壳饰有图画，火炉被一个烘烤箱分为独具特色的上下层。我事先把一些苹果放进了烘烤箱，想给回家的父母一个惊喜。炉火已经消耗殆尽，需要添煤才能烧旺。煤桶空空如也，篮子里也只有两块惨白的木柴，因此我不敢拧开铁炉门。书柜里面放着几本女工指南，其中有关于编织的，妇女们可以依照这些指导把染色毛线钩织成漂亮的毛衣，或者编织成带有发辫状图案的民族风格外套，也可以纺织成有褶皱或者平纹的毛织品。要么选择战争，要么选择毛织品。我母亲把这几本女工指南塞进了书柜，她用异样的声音说道：“只有取得了最后胜利，才能使用这些编织手册。”母亲的话语酷似收音机播放的恐怖音乐和专题报道，就一位小姑娘的现有智力而言，所有这一切都是难以理解的。我根本不看什么女工指南，为了敬奉不祥的战神，我让那些服装裁片图样及其神秘符号和连续标记躺在书柜里睡大觉，我认为我做得对。我用一块抹布猛地拧开炉门。一股猫尾草状的热浪涌向我的下巴，一个火的王国展现在我脚下。玫瑰园里的镀金冶炼厂，烟雾缭绕，烟花绚烂，闪烁的蓝光灯照耀下的舞场，舞场上的热度渐渐消退。几个火球跳来跳去，当我朝炉口吹气时，炉膛就变亮，而当我停止吹气时，它就暗淡无光。当我疲惫地朝后退时，这个家伙的铁环叮当作响，我看见了炉膛里的一轮太阳。它应该立即发红光。快燃烧！快点儿！烟囱里的风说，哈哈哈！凛冽的寒风吹打着窗户，壁纸沙沙作响，对我耳语：傻孩子，你太小了，快关上炉门，别忘了用抹布！我答道：嘘！安静点！我把一页又一页的纸张塞进炉口，火焰于是开始跳跃，继而升腾。层层叠叠的纸在火床上腾跃，它们在我手中变成了活物，拥有了褐色和越来越黑的嘴唇，它们口吐惊悚之言，变成幽灵飘走了。所有的纸张都牺牲了，我也像火炉一样发热，于是我步入积雪的花园。我站在屋旁仰望，光秃秃的树梢在风中摇晃，风把舌头伸进烟囱舔来舔去。梣树用细枝抽打着我。我和梣树看见一群群黑蝴蝶从烟囱里缓缓飞出，它们飞舞，盘旋，长时间的飞旋之后变得疲惫不堪，最后飘落到雪地上，变成了神秘符号和新的手工指南。

    （摘自《世界文学》2014年第2期中《沼泽地》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