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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3年09月17日 星期二

    有感而发

    一名语文教师的文学梦

    余一鸣 《 光明日报 》( 2013年09月17日   14 版)

        作为一名语文教师,每年总要开几次教学会议。在会上,经常能聆听到特级教师们传经送宝。聊几句,他们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的经历,即自己曾经是一名文学青年,幸亏“迷途知返”,及时转身,才在教学上修成正果。

        我是一个执迷不悟的人,硬是将自己从一个文学青年弄成了“文学中年”。

        上世纪80年代初,我是江苏师范学院中文系的一名学生。学校请当时的《雨花》主编叶至诚先生为我们举办了一次讲座,内容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几句话是鼓励我们投稿。我就趴在宿舍的书桌上鼓捣了几个晚上,写了一篇七千多字的小说《茅儿墩的后生和妹子们》,查了地址,就寄走了。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写小说,写过就忘了。没想到《雨花》居然录用了。稿费没到手,先请班上的男生们出去吃了一顿。

        那是个文学年代,发表一篇小说是很风光的事。糟糕的是,我开始认为自己是个当作家的料。毕业分配,我回到了县教育局,父母都是教师,想找人把我留在县城,我说,不必了,在哪里教书都一样。我被分到一个乡下中学,开学一个礼拜了,我还一个人在黄山上转悠,上天都峰、莲花峰,都趿拉着一双拖鞋。校长找我父母,以为我不想上班了。我去报到,校长很意外。那时大学生稀罕,还是把我留下了。这个乡村中学很偏僻,最让我头痛的是一周有四五天停电,我常常点着煤油灯看书。我有一个宏大的计划,靠自学,在三年之内把哲学系和历史系的课程拿下。当然也写小说,写了一个长篇《黑鱼湖》,十六万字,三稿,都是手写的,寄出去了,泥牛入海,这才开始怀疑自己。

        成了家,调到县城一所中学任教。县城有一帮文学青年,全是写诗的,他们成立了诗社,办一本油印刊物《路轨》,曾以“日常主义”诗派参加深圳诗歌大展。他们读的都是西方现代文学,海聊时满口洋名字,我无法对话。其实读大学时,我有一个同学叫曹伯高,兴化人,现在做了特级教师,还是县中校长,那时也是一个文学热血青年。他向我推荐一本书,叫《美国当代短篇小说选》。读完了相互交流,他说,小说竟然可以这样写!我说,小说怎么能够这样写?我错过了一次接触西方当代文学的机会。这次看来不能逃避了,硬着头皮啃马尔克斯、博尔赫斯,那真叫痛苦,读不懂,反复读。刚读了这个人,又来了那个人,书店里这类书籍滚滚如潮,你刚学到一点皮毛,用到小说里,人家说这玩意儿不玩了,现在流行另外一个流派了,城头变幻大王旗,把我折腾得没了耐心。

        好在文学很快边缘化了。我有五六年的时间还在坚持写,但主要是写教学论文。中小学教师其实还有一种压力,评职称必须发表若干论文。有成了名师的同行讥笑我,你会写小说,但是你会写论文吗?也有关心我的领导说,小说是歪说,不务正业,还是写写教学论文,论文才能让你变成名师。很多年后我的小说有了起色,我明白了“小说是歪说”是至高的写作境界。当时年轻而肤浅,认为这是对小说的侮辱,赌气似的,一口气写了九十多篇教学论文发表了,还出了两本探讨教育课改的书。职业上真的有了收获,我成了省市学科带头人。但是,我内心却是惶恐的,一个语文教师不需要读书,不需要文学笔力,只需要揣摩中高考题型,只需要搬弄空头理论,就能变成名师,众生膜拜,摇舌江湖,要么是名师大贬值了,要么是语文教学出了大问题。我退缩了,我努力说服自己,回头,读小说写小说,将现代派经典梳理式阅读一遍,将写小说坚持到底,做文学梦才是语文教师的正业。

        阅读和写作是语文教师能够真正飞翔的双翼。一个写小说的人,首先是一个永不停步的阅读者。读书是我多年养成的习惯,已经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最初几年,喜欢读哲学和历史,包括俚俗杂说。后来,读的最多的还是小说。对一个写小说的人而言,读大师经典是盛宴,也是致敬。我是一个功利型阅读的家伙,优秀作品浩如烟海,读什么与写什么最好有一点关联,这就叫“以写促读”。我愿意把阅读当作是对写作的一种犒赏,所以读到好书,就如吃到美味佳肴,慢慢咀嚼。读到烂书,便如遇上臭鸡蛋,胃口大败。今年我有一个教育题材的长篇签约,我阅读的书目中就有明显的倾向。比如英国作家韦恩的《打死父亲》,比如英国作家麦克尤恩的《时间中的孩子》等作品。读这些的出发点首先是借鉴大师的写作技巧,其次是给自己找点障碍,主要是情节上要提高警惕,人家如此这般写过了,你得超越,没能耐超越你就避开,免得你沾沾自喜的时候人家笑话你是拾人牙慧。

        作为教师,我教小说、散文之前,备课时围绕课文作者开展阅读,包括作者传记、其他代表作、相关作品评论等。我觉得一个语文教师教完一篇课文,应该能给学生开出一个推荐阅读书目,应该能在深度、广度上把握课文,在应对学生的问题时从容不迫。

        写小说不能评职称,辛苦,属自讨苦吃。但是一个写小说的语文教师,应该对指导写作有更多的发言权。因为写,他必须读,读书多,他同时也应该对阅读理解有更多的发言权。一个不读书、不写作的语文教师,是没有说服力的。我承认,目前教育状态下的语文教师比别人更难融入文学,拆解文章和八股化作文是语文教师的职业习惯。我写小说之前,先要告诫自己,你现在是作家,将职业概念清零,创新和突破是首要。

        我是一个不甘心的语文教师,执迷地认定,文学梦是学生必须具备的修养。我很感谢我现在从业的外语学校,我几年前就在学校开设选修课“小说时评”,今年又开设选修课“创意阅读与写作”。这些课程与高考分数无法直接挂钩,不受大多数学生欢迎,但总还是有少数学生喜欢。我的领导持鼓励态度,另外给我开课时费,这给了我慰藉和动力。

        一路走来,很多语文老师丟失了文学梦。大学同学聚会时,我对身为教育专家或教育系统官员的同学说,当年你们离开校园时,也在做着文学梦。现在,你们有责任把文学梦还给学生,首先从把文学梦还给语文教师开始。

        (作者为江苏省南京外国语学校教师,南京市语文学科带头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发表小说上百万字,曾获2012年人民文学奖、江苏省紫金山文学奖、2011《小说选刊》年度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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