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的飞翔

    我手头有一张孙其峰先生所画的喜鹊姿态草图，是今年7月7日到天津去看望他的时候见到的。数十年来，先生用铅笔、碳水笔乃至毛笔勾画过无数的鸟兽速写图，画速写构图已经成为他老人家的一种充满快乐的生活方式，仅近两三年所画的就有近千张，这幅喜鹊姿态草图只是其中的一张。要知道，先生已经是94岁高龄的耄耋老人，这两年还一直在医院疗养，精力已经大不如前，创作数量却如此惊人，它们是先生勤勉刻苦、孜孜好学的佐证。这样的勤奋好学，连精力充沛如我等中年人也很难做到，想到这一点，心中就有无限的惭愧。

    翻开先生的速写稿，我们能够看到先生笔下所勾画描绘的各种禽鸟动物，如松鼠、仙鹤、八哥、喜鹊、寿带鸟、猴子、麻雀、黄鹂、鹧鸪、鹭鸶、鹰、山鸡、伯劳、鹡鸰、白头翁、鸳鸯、梅花鹿、鹅、鳜鱼、青蛙等等，它们姿态各异，或正面，或侧面，或爬树，或下树，或站立，或低飞，或延颈而鸣，或展翅高飞，或低头觅食，或将飞欲飞，无不活灵活现，充满了趣味。而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各种处于飞翔状态的鸟类。先生用轻松生动而精准的笔触在纸上勾画出鸟儿飞翔时的各种姿态，低飞、侧飞、高飞、正视、侧视乃至后视等等，无不如在眼前，呼之欲出。把飞翔的鸟儿画成这个样子，不知道倾注了先生多少心血！

    长期以来，花鸟绘画一直受到人们的喜爱，历史上也涌现出许多杰出的花鸟画家。但认真观察历代花鸟画家所画的鸟，便会发现绝大多数花鸟画家笔下的鸟儿只有侧面站立、延颈鸣叫或回头顾视等三五种姿态，笔下的鸟儿造型固然非常精准生动，大部分的后学晚辈却基本上跳不出老师的窠臼，师徒相传，后辈模仿前辈者居多，有新意者较少。出现这种局面既因为师徒相授、固步自封，也因为大多数传统花鸟画家不用心研究大自然中鸟类的真实姿态，只是恪守师法，像徐熙那样于江湖之中认真观察花鸟自然情态的画家少而又少。清末海派名家任伯年擅长画鸡和羊，相传他刚到上海，生活无着，每天到豫园的羊市倚在栏杆上看羊，又买了几只鸡装进笼子里放在自己的住处，无事便认真观察揣摩，终于能够得其神韵，下笔生动有致。事实上，在禽鸟动物的造型方面，中国历代画家都有所欠缺，这大大局限了历代花鸟画家作品的生动性和丰富性，这一点在晚清民国以后逐渐得到弥补。在中国传统花鸟绘画中充分吸收西洋素描之优长并达到融合无间者，孙其峰先生作了可贵的探索。先生精研花鸟绘画数十年，为中国美术教育贡献了自己的毕生精力，近20年所出版的各种花鸟绘画技法图书有将近二三十种，基本建立起一套完整的花鸟绘画教学体系，这样的成就，在当代画家中也无出其右。

    在这张喜鹊速写小稿上，我们就能看到先生用毛笔所描绘的喜鹊的各种姿态，或正面，或侧面，或仰视，或平视，或左顾，或右顾，或下视，或静或动，共有10种之多。先生说，平时多做这样的练习，到创作的时候就能随手拈来，自然如意。先生曾告诉我，原来他也只能画静态的禽鸟，不会画飞翔的禽鸟，后来觉得这是一种欠缺，就用了数年时间专门研究鸟类的飞翔姿态，并用笔墨加以表现，终于使自己笔下的鸟儿飞了起来。

    我随先生学画数年，至今也没有让自己笔下的鸟儿飞起来。好在先生已经为我准备了不少范本，包括已经公开出版的和更多尚未付梓的范本。每次看到先生所画的速写稿，我就会激动不已，又有些急不可耐。但画画这件事偏偏又急不得，只好耐着性子，按照先生的教诲一点点学。再过一些年，我笔下的鸟儿也许会飞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