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建筑， 别都拆了

    绍兴，千年古刹开元寺大殿告急！

    郑州，百年老宅南乾元街75号院告急！

    苏州，以木版年画著称于世的桃花坞告急！

    ……告急！告急！

    随着全国各地不断上演拆旧建新，面对现代化机械，一处处有着历史价值、承载几代人文化情感的老建筑不断呼救。

    现状：命运多舛

    伴随着经济社会发展，各地纷纷大兴土木，城市面貌日新月异，但在此过程中，对历史建筑的保护却遭遇尴尬。从国家到县级，各级别“文物保护单位”的身份，是文物的“免死牌”，而历史建筑大多没有文物保护级别，因而就更多地面临拆除的威胁。

    8月19日，媒体曝出：浙江绍兴，千年古刹开元寺的大殿，被房地产企业拆得只剩下一个骨架。开元寺始建于后唐长兴元年，后经历朝历代修缮，香火旺盛不衰。抗战期间被汪精卫伪政府占领，佛像、僧舍被毁。抗战胜利后，改建为绍兴市人民医院。但古开元寺大殿一直保留下来。后人为保护石柱在外面加了水泥钢筋。2007年医院搬迁，这块土地被拍卖，以9亿元成交，作商业开发。

    据新华社记者调查，当年出让时曾明文规定，大殿为保留建筑，因此整修前必须经过城市管理部门规划审批。而此前开发商的“整修”行为，属于未通过审批就擅自施工。目前，绍兴市城管执法局已向开发商下了停工通知书，大殿未来将进行原貌修整。

    而在郑州，南乾元街75号院依然生死未卜。这座院落，从民国至今，历经百年雨打风吹而不倒，虽然早在去年3月就被郑州市政府列入《优秀近现代建筑保护名录》，但依然无法躲过被拆迁的命运。网友“根哥”说：“实际上原来南北乾元街、菜市街、东三马路、大东胡同一带有许多很漂亮的四合院，可惜全拆迁了！”

    目前我国有历史文化名城119个，然而最近的一次历史文化名城检查结果显示，其中的13个城市已没有历史文化街区。那些作为历史文化名城必要组成部分的老宅院、老街巷，已被无情地拆掉了。感慨叹息之余，民间的有识之士开始行动。从今年5月至今，由国内著名设计师宋微建、天趣玄公发起的“救救苏州桃花坞”活动，已在新浪微博上越烧越热，引起众多网友关注，参与者越来越多。网友“阿斌”说：“全国各地网民对于即将拆除的桃花坞打铁弄4号的楠木厅大声疾呼，这项活动已经超出对一个桃花坞的保卫，上升到对当今中国城市化进程中老建筑如何妥善保护的高度了。”

    法律：义不容辞

    没有保护级别的历史建筑，文物部门要承担保护职能吗？

    浙江省文物局某领导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开元寺屡建屡毁，大殿是民国时期的建筑，并未被当地列入文物保护单位，因此也就不在文物部门管辖的职责范围之内。针对郑州市多处列入保护名录的优秀近现代建筑接连被拆除的现状，郑州市文物局也说，进入名录的这32处近现代建筑不是文物，即便有人拆除，他们也无权进行处理。显然，他们认为被拆的建筑不是文物，所以不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

    果真如此吗？历史建筑不属于文物保护范畴吗？记者就此专门请教了国家文物局政策法规司副司长何戍中。何戍中说，这样的理解是有偏差的。根据《文物保护法》，具有历史、艺术、科学价值的文化资源就是文物，就是《文物法》保护的对象。毫无疑问，上述建筑都具有一定的历史价值，保护它们是文物法、文物工作的应有之义，是顺理成章、义不容辞的事。

    何戍中解释，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登记在册的文物点近77万处，而其中只有一小部分具有更高价值的文物获得了“文物保护单位”的身份。但是，只要是登记在册的，就属于文物，就受到《文物法》保护。他补充道，上述这些历史建筑如果还没有登记为不可移动文物，应该说是文物部门的失察。在这种情况下，公众可以依照《文物认定管理暂行办法》，要求当地文物行政部门认定其为文物。而相关部门应当通过听证会等形式，听取公众意见并作出决定予以答复。

    尽管从法律到登记、认定是一种无缝对接，但事实上，有时因为主管部门的无为或误读，历史建筑的保护往往处于空白状态，拆迁的脚步并未被有效阻挡。说起两年前陆军医院旧址被拆的事情，著名的天津文保志愿者穆森仍然痛心。2009年12月，22名文保志愿者向天津市河东区文化和旅游局递交了《关于将天津市河东区九经路38号俄租界陆军医院旧址认定为不可移动文物的申请书》。不久，得到的正式答复函中称，该建筑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较高，区政府已决定将其列入河东区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的工作范围。河东区文化和旅游局已对此建筑进行普查登记。然而没过几个月，这座建筑却成为一片废墟。对此，河东区文化和旅游局主管领导的解释却是：“纳入‘三普’范围，不等于就是文物了。所谓的登记，在笔记本上一记，也是登记。”“这些问题我也说不清，反正不是我们拆的。”

    记者查阅了相关政府网站，《郑州市第一批城乡优秀近现代建筑保护名录》中，南乾元街75号院赫然在列；桃花坞属于历史街巷。毋庸置疑，它们都在《文物法》保护的范畴内。它们的命运或许就是全国历史建筑的写照。下一步会如何发展？我们拭目以待。

    专家：三思后行

    提起被拆除的老建筑，同济大学教授阮仪三说：“这些消失的身影让人怀念，更让人心痛。”这位著名建筑学家和历史文化名城研究保护领域学术泰斗大声呼吁：“老街区、老宅院、老房子就是城市记忆，不可再得，不可复制，留下‘真古董’就是保住‘城市魂’。”

    文化遗产保护的领军人物、著名作家冯骥才更是尖锐地指出：“要警惕文化政绩化。”他说，在许多地方，文化如果不与政绩结合就不被重视；可一旦结合，文化就变味了。他举例说，一些地方花几亿元复制一个古村落，或是建一个大家都不喜欢的建筑，似乎这就是城市的文化。“任何城市的文化都是一个地域人们审美积累的结果，是历史不断积累形成的，而不是某些人就能决定的。当城市文化与政绩相联系，而政绩又与产业、旅游开发相结合，则充满了暴发户的色彩。”

    对于目前许多城市，尤其是具有相当历史背景的古城在城市改造、整治过程中的拆建，冯骥才表示，不能着急，要“精修”。他强调，一定要保持城市的历史时间感，“就像给一位老人整容，如果把皮肤的褶皱都拉平，就变成年轻人了，就没有了时间感，我们对他的感觉也就变了。”

    针对桃花坞面临的拆迁，冯骥才告诉记者：“我们正在争取木版年画申遗。”他说，作为木版年画的重要产地，桃花坞的原生环境如果被破坏，等于是“把老巢都拆了”，必定会给申遗带来很大困难。他强调，这种拆迁不仅给桃花坞带来损失，而且伤害了木版年画，最终也会伤害到苏州的传统文化。面对记者，他郑重其事地表示：“希望苏州政府三思！”

    记者不知道在采写此稿的过程中，又有多少老建筑倒在挖掘机下，还有多少老建筑在奋力呼救；但记者知道，中国正在步入城市化加速期，如何对待珍贵的历史记忆，不仅需要我们在意识上自省，更要在行动上体现。

    数百年后，当歌曲和传说已经缄默的时候，建筑却还在说话。为了子孙后代能听到我们的故事——老建筑，别都拆了！

    本报记者 李 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