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茶会酒

    没有写错，不是“以茶会友”，而是“以茶会酒”。茶是中国茶，酒是法国酒。

    按说，中国茶的名气、历史、文化含量等等，都不在法国葡萄酒之下。但是，似乎中国茶在世人心目中的受尊崇程度和被包装出来的地位，远不如法国葡萄酒。不是说在中国，而是说在世界上。其实，即使在某些国人心目中，法国葡萄酒的地位，也是远远高于中国茶的。

    为什么？

    法国勃艮第葡萄酒学校的教授罗讷尔先生说，法国葡萄酒是个系统工程，所有生产、销售、宣传、市场等策略，都在这个着眼于整体的工程里，有自己固定的位置和一定的做法。看起来似乎古板了一些，但对“法国葡萄酒”这个整体品牌，是益处大大多于害处的。比如说，法国葡萄酒的“原产地命名”（ＡＯＣ）系统。所有产品，一律进入这个系统，在其中“排排坐”，分出三六九等。当然，少不了不情愿不服气甚至黑箱操作，少不了包装、炒作，少不了夸大其词甚至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但是，如果不进入这个系统，不受任何保护不说，你的产品甚至就无法合法地在市场上出现。不参与“排排坐”、尽该尽的义务，当然就无权享受相应的权利、无权“吃果果”。而建立这么一个系统的好处是——那些好处现在大家都看见了——法国葡萄酒在国际上地位至尊。而其他国家也都不得不学着建立类似保护、评级制度。

    还有就是宣传。法国葡萄酒是法国的名片，与世人皆知的埃菲尔铁塔、法国香水齐名。中国茶呢？中国的名片也许太多了，所以不在乎这一个品牌。即使同为生活日用品，瓷器和丝绸在外国人心中的名气和地位，似乎也比茶要高一些。

    另外还有历史的原因。来自中国福建的茶叶专家说，鸦片战争之后，西方列强通过向中国销售鸦片，以平衡由于大量进口中国茶叶等特产而产生的贸易逆差。自那以后，中国茶叶在国外的地位和影响一落千丈，彻底伤了元气。百多年过去，一般老外只喝过某西方公司生产的、加了不同香料或做过不同加工的袋装茶，以为那就是中国茶。孰不知，中国人眼里，出不来形状的茶才装成袋，袋装茶就是茶叶末,中国人根本就不喝那东西！福建的茶叶专家们还告诉我,现在,他们在尝试从茶叶的种植、采摘到制作、品尝,把这当成一个系列的文化工程。没错,文化工程。我想，当成文化工程，这才是把中国茶跟法国酒一样对待的正确出发点。

    酒有酒品，茶有茶道。一个对中国茶颇有心得的朋友说，喝了好茶，满口留香，都不舍得刷牙、漱口！除了感官上的愉悦之外,法国葡萄酒与中国茶当然还有许多共通之处。首先，顶尖的产品都是供不应求。顶级法国葡萄酒千金难求，顶级的中国茶也是凤毛麟角。其次，只要饮用得当，都对健康有好处。这方面中国茶甚至还占更大的优势——葡萄酒毕竟是酒精饮料。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纯手工制作的中国茶和保持传统制作方式的法国葡萄酒一样，都是“靠天吃饭”，如果老天爷不帮忙，不及时下雨、放晴、没有适当的风、恰到好处的霜雾等等，就收获不了好茶好酒。还有，就是对“风土”（terroir）的追求。

    Terroir这个法文词很重要，英文中没有，有的英文讲葡萄酒的文章，就直接用这个法文词terroir。

    简单地说，terroir就是土壤。但这么翻译就把它所涵盖的其他内容全抛弃了，所以肯定不够准确。我把terroir翻成“风土”，着实是看中了中文中约定俗成的“风土人情”四个字。严格地说，“风土”两字很少单独用，都是“风土人情”连在一起说。这也正是我觉得翻成“风土”，比“乡土”、“水土”，更贴切地表现了法国人对葡萄酒的爱和智慧。

    其实，对中国茶来说，何尝不是如此！一个严谨的茶农，也会宁缺毋滥，也会虔诚地静候大自然的恩赐。当你看见一个来自中国福建的铁观音专家，在法国勃艮第葡萄园中，捧起一捧土，贪婪地用鼻子闻、用眼睛观察的时候，你就明白：伯乐看见千里马了！（何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