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文学研讨会上,经常出现这样的声音:“这部作品写得这么好,怎么没有导演来改编成电影或电视剧,真是怪事。”有些作家也在自己作品的后记里不经意间地向影视剧“暗送秋波”,期待受到影视界的垂青。
或许,在部分人的眼中,文学作品价值衡量的标准在于影视的“眷顾”。
事实是,部分作家、诗人已经改行做影视编剧了,越来越多的人不再翻阅文学作品,越来越多的文学作品必须依托影视剧才能“有幸”进入公众的“阅读”视野,越来越多的“反向小说”——由影视剧改编的小说,即所谓“影视同期书”,被媒介和读者关注。难道,文学的主体性已经丧失,需要依附于影视了?
媒介层面:急功近利在作祟
这里的“媒介”,主要是指相关出版机构。
出版社追求经济效益无可厚非,但是过分的利益驱动则委实弊多利少。
某一影视剧或电视节目热播后,多个出版社紧紧追着影视走,争相抢夺该影视资源,跟风出版相应的“影视同期书”。这“同期书”有的是原创小说——这还算得上一件建功立业的事,将公众的注意力引向了文学,扩大了文学作品的影响力。但即使如此,问题也还是不少,由于赶时间,抢商机,追求与影视剧播出“合拍”,出版的质量就大打折扣,错别字多,印刷质量差,重包装不重内容等;更多的是所谓“影视小说”,即先有影视剧而后由此改编成“影视脚本”,则多是影视剧的副产品、依附品,“文学性”大幅缩水,甚至与文学作品根本是两码事。
完全为“卖点”、“炒作”、“商机”、“营利”所左右的出版行为,带给文学的不是福音。出版机构更多地向这样一些“影视脚本”或“影视小说”倾斜,它留给原创文学、经典作品的空间和机会就越来越少,真正的、好的文学作品会有从公众的视野淡出的危险。
创作层面:艺术个性缺失
这里的“创作”,特指前述“影视脚本”或“影视小说”的创作。
搭上影视剧的顺车,发挥影视剧的“时效”,为影视甚至只为一些明星度身定作,受影视剧框架的束缚等都对这种“影视同期书”的创作构成了不小的负面影响。
具体表现首先是“浮”,缺沉潜。创作心态浮躁,在影像的喧嚣声中展开急功近利的文字操作,丧失了虚静的、沉潜的心态与姿态。以这样的心态写“原创小说”,就会冲着影视改编而写,“为影视而小说”,从而自觉不自觉地按影视编剧的习惯性套路“出牌”。以这样的心态写“影视小说”,不过是做了一份将影像转换成文字的“翻译”工作。
其次是“粗”,缺血肉。以影视分镜头剧本的方式写小说,以大量甚至通篇的对话代替叙事与描写,以粗线条的交待、场景快速频繁的转换代替细节与意境的精心经营,搭起了纷纷扬扬却单薄的枝条,欠缺了厚实、茁壮的骨架。
还有就是“干”,缺丰满。缺失了对场景、人物行动、心理等的细致、生动的描写,代之以一些干巴巴的形容词、动词排列。
再是“露”,缺韵味。写作的仓促,对话的过多,有的甚至是原影视作品台词的照搬,情节的快速行进等,都使这些作品显得过于露过于直白,丧失了文学作品特有的韵味。
还包括“满”,缺回味。顺应影视剧快节奏、多悬念、富刺激、情节集中、结构紧凑、故事好看的特征,相应的影视小说也往往将节奏安排过快、将情节设计过满,在迅速转换的场景里塞满了纷至沓来的情节,对读者构成密集性地扫射,封锁了可供回味思索的空间。
模式化,缺艺术个性也是个通病。电影电视因为其制片厂制度、生产体制、大额资金投入、集体创作形态等,其“类型化”显得比较合理并业已发展成熟,但将它用到相应的“影视小说”创作,则暴露出故事雷同、情节复制、模式化、概念化等毛病,这些病毒侵害了文学创作所强调的独特的艺术感受、个性化的艺术表达与个人化的思考。
接受层面:以消费的名义
读图时代,电影电视将公众的眼球从书本拉向屏幕,“影视同期书”尤其是其中“影视脚本”或“影视小说”的出现并没有将他们重新拉回到书本面前。所谓“影视拯救了纯文学的萧条,提醒读者、观众关注文字”的说法,有点自我安慰乃至自欺欺人的味道。
并不是只要“关注文字”就算关注文学了,还要看它是怎样的文字。看那种粗制滥造的影视翻版、影视副产品、依附品,读者的文学审美能力不是提高了,反而是降低了。这样的“文字关注”不过是表面化的、平面化的。书前有剧照,有人物一览表,书中全是演员舞台说明和对白的“影视同期书”《大宅门》,通篇都是对话的《大栅栏》,作为影片宣传一部分的小说版《英雄》、《手机》,满是演员陆毅、任泉、范冰冰剧照的《少年包青天故事集》,影片一般小说更一般的《无极》……试问,这样的一些“文字”能把读者带到何种“文学”境地?
公众的文学感受能力在强大的图像攻势下已然变得迟钝,作为影视附庸的“影视小说”只能将他们变得更加迟钝。学者黄发有说得好:“文学对于影视包装的重视,远远超过了对文学的影视版本的审美价值的关注。这种崇尚形式而忽略内容的趋向,将对观众的审美判断力产生很大程度的损害,受众对于视觉接受的过度依赖也会反过来影响文学,这就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的确,文学的不良生态与读者也有干系。好的影视作品固然给受众带来了审美愉悦与思想陶冶,但它不能取代更不能取消文学的作用。然而越来越多的受众表现出严重的重影视、轻文学的倾向,越来越多的人产生严重的审美惰性,生活节奏快,工作累,学业忙,压力大,所有这些都不过是一些漂亮的托词,凭借这些堂皇的借口轻易地、坦然地就拒绝了对于文学的阅读。然而这些身影往往并非就是辗转在工作台上、学习场所,而是出现在麻将桌边、电脑游戏跟前。许多读书情况调查都表明,今天的人们尤其是青少年的阅读量不容乐观,这些少而又少的阅读量里大多又都是那些“快餐书”。以消费的名义,以享乐的名义,以生活快节奏的名义,我们越来越与优秀的文学作品擦肩而过。
上述多种元素构成“合力”,对文学的主体性、纯粹性形成了“围剿”,使文学失却了高贵的姿态、神性的光辉,搔首弄姿地对影视“献媚”。这里用得着舒婷的一行诗句:“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文学需要的是与影视产生平等的互动、对接,而不是趋从于影视,丧失其自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