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诗都有“原野气”和“粗野气”,两者都归结于“荒气”。新疆诗人王锋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扑面而来的“大荒之气”。
王锋的许多诗歌取材于“塔里木盆地、塔克拉玛干、塔里木河、罗布泊、龟兹和姑墨、张骞与西域、边塞诗和烽燧、马可·波罗与丝绸之路、墓穴和干尸、沙漠和绿洲、胡杨和沙丘、戈壁和红柳”等“荒气”十足的事物,他能从历史变迁的风尘中,具象事物形体,抽象事物精神。
其实,越是充满“荒气”的地方,灵气恰恰越旺。王锋诗歌的“大荒之气”是外在的,更是内在的。有些诗的片段,王锋只顾他自己的感觉,不顾读者的感受。他的感觉有时很粗糙很横,把一些干刺刺的意象也往诗里戳、往读者的神经里塞。他的这种气质与塔克拉玛干风沙相类,可能也与草原文化的无形浸染有关。现在城里人的感受越来越柔软,受到王锋蛮劲诗句之刺时,觉其蛮,但不反感。“大荒”在王锋那里,还构成思维的强大力量,他的“大荒”中生长着精神的蓬勃。
王锋诗歌的另一个特征就是“通感”发散开来的“多连通性”。人的视觉、听觉、触觉等摄入信息是分区存储的,把它们连通起来,要经过多样而复杂的综合训练。我们每天从外部主动、被动地“吸食”信息,就像主动、被动地呼吸空气一样。我们“吸食”的信息无法是纯净的,我们的心就难免藏污纳垢,就需要新的健康的信息流去冲洗。而王锋的诗,提供的就是纯净而强大的健康信息流。比如读王锋的诗歌《同位素构成》,我强烈地感受到它在意识流动的节奏里,给我带来的多重信息,通过信息合流,它已转承为新的诗歌的审视经验,一种从通过“信息流”去重新整合诗人对现实的观察方法。
诗以言志,诗是强烈情感的意象表达,除了这些,诗还是什么?可以说诗是“多连通”思维的最高形式。诗的形式满足人脑的作用不亚于诗的内容。从终极意义说,形式也是内容。王锋的诗的价值主要是一种形式化处理产生的视觉刺激效果。
比如王锋这样写《穿花风衣的女人》:“她穿过大街,大街百花齐放;她走过广场,广场百花齐放;飘动的一束鲜花,百花齐放;如旋动的原野,百花齐放”。这就是瞬间情绪化感受的凝固,就是视觉刺激的心理反应,没有什么爱呀不爱方面深沉的东西,也不必一定要有那些东西,谁非要在王锋的每首诗里去寻找那些东西,就会读不懂或读得似懂非懂。
王锋的一些诗纯粹是自由流淌的短程特殊感受。如《唐布拉之夜》中的诗句:“在唐布拉,我看见了冉冉升起的太阳,万紫千红的鲜花,喷火的烈酒,万狼嚎叫的山谷和遍地的幼兽,都被唐布拉之夜明亮地闪烁。”这就是以某种情绪为纽带,通过“感受连通”生成了一组意象形式组合。
过去诗歌界过度重视诗表达的思想感情内涵的价值,而忽视了诗作为最具超越力、最具创造力、最具思维形式冲击力的独特价值,就是说,忽视了诗的形式的独立价值。而这正是王锋诗的最大价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