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历史沉入的《蔡其矫全集》

    《蔡其矫全集》（以下简称“全集”），可以看作是王炳根对于这位著名“华侨诗人”精神世界的又一次有力的掀动，更是对其个体生命原生态的纯然展现。“全集”共8册，分列为诗歌5册，译文1册，序跋、诗论、随笔、讲稿、讲义等合为1册，书信、日记、档案资料、选编后记、附录等合为1册。这对于更全面更系统地展示蔡其矫漫长的创作发展过程具有重要的意义。这是王炳根的目光，他把研究推入到对蔡其矫心灵世界的发现，让所有作品向历史沉入的同时，也构成读者和蔡其矫的一种精神沟通和情感对话。这既是一种最富有诗意的对于历史的触摸，又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对于文学的期许。

    一、向历史沉入，打捞蔡其矫的未刊诗。蔡其矫于20世纪40年代开始写诗，在各个历史时期都留下了不朽之作。王炳根曾对此概括：“纵观蔡其矫的诗作，既书写外在的历史场景，也抒写内心的情感世界，既敢于直面现实，也追随历史真实，既有深刻的感悟，也有超前的思考，其风格飘逸、隽永、自然、洒脱，富有现代音律感，又具有古典诗情美”。然而，很长一段时间，蔡其矫受到社会主流话语的冷落，他的很多诗作也不再受人关注，大量的佚文遗稿尘封已久。这无疑影响到蔡其矫在中国诗歌发展史中的评判与评价，这是中国文学与学术研究的双重缺憾。

    为了弥补这项缺憾，王炳根深入发掘那些一直被遮蔽或深藏的诗篇。“全集”中最令人瞩目的，就是对蔡其矫未刊诗的打捞。2002年《蔡其矫诗歌回廊》（8卷本）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收集了诗人自1942年以来发表的582首诗作。然而这些作品比起他的全部作品，包括那些尚未面世的作品，不足三分之二。庆幸的是王炳根与蔡其矫是深交，深知他诗歌与政治、社会、故乡及女人的关系，基本清楚他的诗歌创作脉络，以及那些没有面世的诗的“深藏”之处。于是王炳根深入走访蔡其矫位于福州、北京、晋江的寓所，执着地寻找蔡其矫手稿包括那些已发表与未刊的诗稿。经过近两年的寻找，加上此前王炳根数年的积累，“全集”中蔡其矫诗歌的编辑工作成绩明显。在此前收入“回廊”582首诗作之外，他又整理出已刊未入“回廊”诗作207首，未面世诗作510首，也就是说，未刊诗歌占了蔡其矫全部诗作的五分之二。如此大量的未刊诗对于作家整体研究的深入展开，尤其在呈现作家内在丰富性和复杂性方面，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二、寻找蔡其矫，努力呈现诗人的全貌。王炳根特别注意寻找那些尚未得到更多人关注的蔡其矫的相关资料。他从福建省文联批判文艺黑线编写组编印的两辑《蔡其矫三反罪行》中，寻找到“反动诗”13首，“色情诗”8首。所谓“色情诗”，大多是在特定情景下写给女友的诗。蔡其矫不少的诗作都是赠给女友的，有的则直接写在女友的笔记本上。要想从昔日的女友怀中将这些情诗发掘出来，难度可想而知。为此，王炳根多方打听、多处寻找，不但从中收获到蔡其矫的诗歌与信函，还意外得到蔡其矫当年专门赠给一位女友的“自传”。王炳根还将蔡其矫当年委托给他的“狱中日记”编写进“全集”。这是蔡其矫20世纪60年代因所谓“破坏军婚”而被判入狱近两年的日记。这是一个极为珍贵的文本，也是蔡其矫的隐私之痛。

    王炳根积极推进蔡其矫的翻译，即古译今、英译汉的诗作。蔡其矫古译今的诗作很多，历朝历代的诗作都有翻译，还有毛泽东、胡乔木的古体诗，这些诗多是蔡其矫用来自我训练之作，现在也被收录在“全集”中。而曾经署名“其矫试译”的蜡笔钢刻板的小书《惠特曼的诗》，则未能在“全集”出版前找寻到，实则令人惋惜。为了能尽可能地掌握蔡其矫的书信资料，王炳根与蔡其矫的挚友陶然取得联系，并根据有限的线索，动用了纸质媒体与自媒体广为宣传，虽然有所获，但仍然是远不及诗人信函的几十分之一。在挖掘的过程中，王炳根竟然发现了蔡其矫的审查报告、处分决定、自我检讨等材料，《我的检讨》《学习与写作年表》《收获与体会》等都是首次面世。正是基于对于人生之形与写作之形两者关系的深刻理解，王炳根才能在编辑“全集”的工作中使自己沉入到作为历史发现者的世界中，以便在已有的蔡其矫的诗选、传记、年谱以及相关资料中赢得一个新的突破。

    三、培植文脉，涵养一地文风。实际上，所有资料的价值，都在于呈现诗人蔡其矫的所作所为：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为何欢笑，又为何悲伤？ 他出色的诗作究竟表达了一种怎样的思想认识？ 平日里他又是如何与亲友们展开交流的？ 如果说诗人蔡其矫的贡献在于给艺术提供自由精神和创造力，那么王炳根的贡献则把其中的形式与意图、情感与哲思、语言与修辞连结为一体，借助尽可能多的资料呈现蔡其矫整个人生的连贯性。王炳根要做的就是澄明一个诗人的高贵性——不单是技艺高超的诗人或天才，而是一个可以成为其自身的独立于世的人。

    “全集”实现了蔡其矫的夙愿，将他的人生和文学载入历史并流传下去。对于蔡其矫遗稿的编辑，王炳根力求尊重作家、尊重生活、尊重历史，绝不做任何修改，坚持保留初稿写作或者最初发表时的样子。另外，在有关女友诗的收集中，他遭遇过很多“闭门羹”，但凡遇到对方缄默或拒绝谈论时，王炳根都表示理解，也就不再叩问任何。

    一首首诗歌、一段段旅程，以及蕴含其中的经验与经历，给人们认识历史和时代提供了一种崭新的可能。1918年出生于福建晋江的蔡其矫，是立于闽地的一个有独特气质的诗人，他是我国的“华侨诗人”“老革命诗人”“海洋诗人”“爱情诗人”，他给予我们的是一条重要的历史文脉、也是一种历史精神。“全集”的编纂固然是对于当代诗人蔡其矫文学创作的珍视，更重要的是它对于培植文脉、涵养一地文风做出了最基础、最本源、最质朴的付出和努力。这是一项文化积累的大工程，也是一环扣一环的连续发展的文明创建之路。随着“全集”的出版，也盼望诗人蔡其矫的研究迎来一个崭新的局面，更盼望着有更多闽籍作家作品被发掘出来。

    “经过眼泪与痛苦的挣扎，将光明与欢乐带到世上”，这是蔡其矫的艺术理念、也是他的人生信仰。它有着某种深刻不变的永恒意义。而此刻《蔡其矫全集》呈现了他的意义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