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光炜
在大众文化传播的时代,人文的历史日益退向边缘。道具化的历史,正以千百种面目呈现在人们面前。事实上,当我们要求公布历史真相的时候,所谓的“真相”已经被道具化了,它变成了叙事的替代品,具体地说,历史变成了面具。值得庆幸的是,历史的商品化开始进入小说家的艺术视野,齐一民的《马桶三部曲》正是这一方面的有益尝试。这是一部跨国小说,内容涉及美国和中国大陆,两代人,两个民族,一老一少,两代人之间几十年的代沟和百年恩怨,狭路相逢于北美蒙市T公司的马桶国际出口部,上演了一幕幕耐人寻味的人间喜剧。贯穿于全书的,是偏见与反偏见,歧视与反歧视,喜剧故事在主要情节中迭起高潮。在小说中,马桶显然是作者有意设计的“道具”。小小环球,硕大而被夸大的马桶,原本极平常不过,却因是来自一个超级强人的马桶,引发了一场波及全国和全世界的马桶促销大战,引出一个令人捧腹、在可信与不可信之间的幽默传奇。由于作者声称这是他本人“亲历”,于是看似荒诞的想象故事,又增添了某种现实感。但由于作品的确存在着大胆想象和虚构的成分,所以大可不必对号入座。然而我们又不由想到,在市场愈益支配着人们生活的今天,虚构与现实仅仅是一步之遥,一字之差,市场的幻想中很难说就没有值得认真的内容。
不同于当前小说的是,作者主要采取的是意识流的手法。这种艺术处理固然给人一种阅读的平面感,但它迅速的流动,则呈现出现代社会光怪陆离的诸多意象。想象犯罪的余力,幻想在电梯里夹着“沙田柚”的大腿,但恰恰碰上了令他难堪的场面。下岗后的他,干起了开电梯的职业,在这个小小空间中,见证了众多的人生世相和悲喜剧。电梯成为作者一个特定的叙事视角,在某种意义上,变成了置身于急剧变化的现代社会的余力看取现实人生的一个窗口。而余力的现实处境,则正是一个马桶式的寓言。正像小说所交代的那样:“余力这才醒悟到自己是在从事着一桩前无古人后天来者的工作,而且它本来就是一桩多余的、本不应该存在的工作。在民国好像没人专开电梯,因为那时的电梯大多是洋人造的;在清代没有;在明代更没有。”“余力本是多余的;余力本是无用的;余力本该──下岗。因为那个岗位──开电梯的岗位──本不存在。”显然,在意识流的故事中,并不流动而且似乎永远凝固的是活生生的生活,尽管这种生活常常为荒诞的现象所遮蔽、所否决。由此可见,小说给我们提供的是一个多元化的视野,它每天都在变动,然而它每天也在唤醒人们的思考。也可以说,小说所展现是生活的碎片,对于现代读者来说,他需要在阅读中不断通过剪贴,才有可能真正进入到故事当中。如果对作品稍感不足,我觉得是它的叙述太快,情节转换之中还铺垫得不够也不够从容,因为对更多的读者而言,他们对文本还缺少专业批评家那种职业和精细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