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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1年12月02日 星期四

    困在邻里噪音中的人

    《 文摘报 》( 2021年12月02日   08 版)

        因为噪音,郑云只能选择待在咖啡店里等待夜深归家。

        “咣当——”一声刺耳的挪椅子声敲醒了郑云的睡眠。凌晨五点,窗外还是朦胧的昏暗。“砰砰砰——咔”,脚步声和开窗声接踵而至,声音透过楼层隔板清晰地传入耳中,郑云只能从床上坐起,直到五点半,郑云起身下楼到车里继续休息。

        郑云今年50岁,居住在昆山的一个小区。离异后,郑云习惯了一个人居住。“周末在家里一个人听听音乐,刷刷微博看看电视,生活上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只是在噪音每日打卡般出现后,这样的生活好似断了片,原本舒适的家如今成为了郑云最抗拒的地方。她成为了公司里最早到也是最晚离开的那个人。下班后,她选择躲进一切能躲藏的地方:酒吧、公园、咖啡店。开车回家途中,担心疲劳驾驶的她,把车停在回家路上的厂房旁,蜷缩在驾驶座上小憩,惊醒后,郑云常常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像郑云这样被噪音所扰的人不在少数。2019年,来自苏州的傅岳建立了微信公众号“反噪音联盟”,如今已有一万五千人关注。而五个微信群如今也有一千五百多人。

        困在噪音里

        2017年3月,27岁的李林静和男友在沈阳市区买下一套100平方米的新房,搬入新家后,透过楼板,李林静能清楚地听到早晨5点多,楼上老人在客厅砸核桃的声音,而楼上小孩的跑跳撞击地板的声音也如影随形,“像一个冲击波,你能感觉到不停的嗡嗡声,楼板一直在震。就像你在一个鼓里边,他们在上面一直敲你。”

        多次沟通无果后,李林静和男友一度与楼上邻居起了肢体冲突,而在冲突过后,噪音依旧。李林静也曾求助过物业,而物业表示,他们无权明令禁止楼上停止活动。

        为了方便女儿上小学,傅岳买下苏州市姑苏区一套一百平方米的学区房,从苏州乡下搬进了这套商品房里,开车上班的时间也从两个小时缩减到了半个小时。楼上过去住着一对生活规律的老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傅岳的生活除了柴米油盐,几乎没有波澜。

        直到2019年初,房子搬进了新的邻居:一家六口,两个大人、两个小孩和两位老人。傅岳说,楼上新搬入的邻居作息和自己完全相反:晚上十一点本是自己入睡的时间,但却是楼上夫妇刚下班到家的时间。当自己睡意正朦胧时,楼上却出现了拖拉桌椅、小孩跑跳、收拾房间、捣鼓东西的声音。好不容易熬到入睡,早上六点多楼上老人买菜的拖车滚轮“咕噜咕噜”,紧接着小孩奔跑——“咚咚咚”,平日里八个小时左右的睡眠,傅岳只能睡到三四个小时。

        傅岳记得,自己时隔一个月才鼓起勇气第一次和邻居沟通。小心敲开对方家门后,傅岳得到了一句“知道了”的简单回复后,门随即被关上。傅岳回到家却发现,噪音丝毫未减。

        沟通次数多了,傅岳再去敲门便不见开门,“他们在屋子里说‘知道了你走吧,不要再来了’。”此后,傅岳搬回了乡下居住,原本半小时的上班路程拉长到了两个小时。即便如此,傅岳觉得,相比忍受噪音侵扰和睡眠不足的问题,两个小时的车程已经不值一提。

        安静之家

        2019年底,由于女儿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傅岳只能选择搬回市区的房子,直面噪音问题。他先是花了上万元在家里安装了隔音吊顶,又特地买了隔音垫送到邻居家门口,称是家里用剩下多余的,尽管邻居拒绝了隔音垫,但傅岳觉得对方的态度在好转。

        借着和物业一起巡楼的机会,傅岳进到楼上邻居家,发现邻居在桌椅板凳底下安装了隔音垫,晚上十一点过后的噪音也逐渐消失。

        2019年底,傅岳开始在网上发布噪音科普的文章。傅岳觉得,自己经历了解决噪音的过程,可以在工作之余将这些深受噪音困扰的人们聚集起来,共同讨论解决噪音的方法,他将自己公众号的名称改为了“反噪音联盟”,希望更多人找到解决邻里噪音的办法。

        居住在上海浦东新区的周敏,也尝试群友推荐的各种方式解决噪音问题。长期的噪音困扰下,周敏已经形成了一种心理:噪音没有出现的时候,周敏开始等待噪音的到来。“有声音的时候会非常烦躁、痛苦和恐惧,没有声音的时候,我却在花所有时间等那个声音到来,整个24小时都被噪音占据。”

        周敏先是购买了最厚的耳罩,晚上躺在床上戴着耳罩睡觉,却没办法翻身。后来又尝试噪音脱敏治疗,从网上下载了高跟鞋摩擦地面的各种声音,每天躺在床上播放这些声音尝试脱敏,仅仅过了4天,周敏就再也无法忍受。

        最后,周敏花了4万块钱,把自己房间的天花板和墙敲开,在里面填上了最厚的隔音棉、石膏板和隔音层,过去头顶上清晰的咚咚声如今在多重阻隔下变成低闷的响声。在周敏看来,噪音问题已经大大解决了。

        也有人尝试以暴力反击噪音。傅岳记得,2020年年初,一个25岁左右的男生因为反复和楼上租户沟通无果,在群里表达了自己要拿铁棍上楼报复对方的想法。有不少群友在群里劝解他,“哪怕深夜去敲门提醒,也不要以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男生当时听不进劝解,一度退群,冷静下来以后又主动加入群聊。

        傅岳通过和男生私聊后,了解到男生在遭遇噪音问题时恰逢生活上也有诸多烦恼,情绪已经处于崩溃的临界点,于是产生了极端的想法。在傅岳给男生提供了几条解决办法后,男生通过和楼上房东沟通的方式,最终把噪音问题控制在了可接受范围内。

        2020年底,傅岳将联盟的名称改成了“安静之家”。他希望加入联盟的人能够理性维权,反对以暴制暴。“遇到有人想用暴力解决问题时,群里都会有人劝解:犯不着去打架斗殴,最后自己的生活反而被毁了,还要承担刑事责任。”

        期待有法可依

        45岁的楚天遭受楼上钢琴声困扰长达15年。在他看来,邻里噪音也成为了现代社会城市运作的“副产品”。而一些人在工作上付出了所有的精力,已经处于压力的临界值,在噪音的影响下,最后一根稻草也被压垮了。“社会中间层普遍已经在工作中把自己推到边界,达到效能的最大化,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很难接受计划外的负面刺激。”

        在楚天看来,噪音问题在短时间内无法被改变,由于每个人承受压力的水平不等,如果从物理和心理层面都无法解决问题,唯一一个理性的出路就是选择离开。“噪音这个问题不是所谓的‘小题大做’,只是几率问题。遇到之后,哪怕一个人没有高压的工作或是生活的其他压力,也可能承受不起它带来的伤害。”

        这两年,傅岳持续在江苏政协网站上提交关于噪音立法的建议,该建议一度登上网站热度的前三名。傅岳说,虽然目前影响力还不大,但他会每年坚持做下去。

        “我们想要一个安静的家,但是为什么看似这么简单一个要求,会变得这么难?”傅岳认为,“安静”只是一个朴素的生活追求,但是如今人们连这个追求都越来越难。噪声污染防治法的修改还在草案阶段,当前受噪音困扰的人们只能依靠各种渠道忍受、反击,“在一切还没有成熟前,我们只能改变自己。”傅岳说。

        2020年底,在楼上租户搬走后,周敏的楼上新住进了一家三口。这一次,周敏选择主动上门沟通,加了邻居微信,平时在楼道里遇到也会主动打声招呼。

        李林静和男友计划在一两年内将房子出售,再购买一套二手房,“购买新房就像是买盲盒,你不知道会抽中怎样的邻居。二手房至少能在做决定之前知道楼上楼下住的是谁。”李林静说,未来自己也会在装修问题上更注意降噪处理,“家是一个放松的地方,不希望再过得这样提心吊胆。”

        这天下午五点,在咖啡馆喝完一杯咖啡后,郑云打算提前回家。她说,自己已经半年没心思逛超市,噪音轻了,“心情好多了,今晚回家前去买些好吃的”。

        (《新京报》11.26 周思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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