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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1年06月05日 星期六

    正变得稀缺的建筑工人

    《 文摘报 》( 2021年06月05日   01 版)

        建筑业是我国的支柱行业,建筑工人也是进城务工群体的主力,每5个农民工中就有1个建筑工人。但在高工价之下,建筑工人的数量越来越少,并且面临着年轻一代的接班断层。

        一

        在城市化的发展进程中,建筑工地是不可或缺的主力战场。一个工地通常从早上6点开工,晚上6点下班——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很多时候,工人们下班之后还要加少则2小时、多至4~5小时的晚班,以赶上期望的建设速度。按照合同,每一个工地在每一阶段都有工期压力。

        32岁的张龙要经常面临这种压力,他是中建二局北京分公司的一位生产经理。这两年,他一直住在北京丰台区的丽泽商务区,每天至少两次去实地查看进度。

        2020年5月,项目正式开工,张龙与分包单位的200多号工人一起入场,计划在2022年5月25日竣工正式交付。进入2021年,张龙愈发觉得肩上的担子重大。由于工程要按照最高标准打造,所有建材都是最优,但在建材市场上,涨价潮从2021年开始袭来。

        更重要的是,建筑工人的工价也在上涨,偌大的华北市场,工人变得稀有。与一年前相比,一个负责倾倒建筑垃圾、打扫工地的小工,工价从200多元/天涨至300元/天,而有技术含量的大工,工价则从300~400元/天普遍涨至400~500元/天。

        近年来总体农民工老龄化程度不断加深,平均年龄持续走高至40.8岁,每4个农民工中,就有1个超过50岁。但这些老龄化的建筑工人都是要去“抢”的,一位建筑劳务经理直言。

        张龙每天跟劳务公司、施工队伍等对接,为了寻找工人,他们决定去市场上寻找“突击队”。这类“突击队”是近年“市场有需求才出现的”,他们专接急活儿、短活儿,去各个缺人手的建筑工地应急帮忙,通常是几周到1-2个月不等。“突击队”工价会比常规队伍高出10%~20%,工作时间也更短,但这些年生意非常火热。

        二

        在工地上,聂绪诗是一个非常忙碌的人,要负责现场的各个方面。

        聂绪诗感受到招工难,是从2008年后开始的,那一年后市场开始有了用工缺口和“抢人”现象。2014年后,“工人难找”的现象愈发明显。十几年前,聂绪诗每次回乡,村里很多老乡都会主动来他家坐坐,送点礼物,打个招呼,“有活干记得找我”;2014年后,每当聂绪诗回乡前后,他得主动去维系跟工人们的关系,送点烟酒等年货,再请客吃顿饭,好让他们过年后跟着自己做项目。

        工人地位的提升,也体现在环境上。在聂绪诗出来打工的那个年代,瓦房、棚户、8-20人的大通铺是标配。北方冬天冷,他们就烧煤,或捡工地上不用的木料来烧,后者容易起灰,早上一起床,被子上铺满一层黑灰。

        宋海涛某年在北京干工地时,曾在一条河的岸边住过编织布支起的帐篷,漏风漏雨,冬冷夏热,蚊子很多。大夏天帐篷内连电扇都没有,温度奇高。工人们裸露上身又怕被蚊子咬,就每人把大塑料袋缝好往身上套,入睡时汗流不止。如此住了一两年。

        如今,工地的环境大大改善。在许多工地上,工人们也跟管理人员一样,住着临时房,每间寝室4~6人,人均面积5平方米。屋内还装着中央空调,食堂饭菜可自己挑选加餐、开小灶。工资是日结月付,每月直接由总包公司打到工人的银行卡上。

        以宋海涛的队伍为例,他手下的机电、水暖工人,如今工价能有400~500元/天,每个工人月入轻松过万元。老家的传统是男性出门打工,女性在家工作、带孩子。“老婆随便在老家找个厂子做,一个月也有3000~4000元。”如此算下来,两口子每月收入达到1.5万元不成问题。事实上,在打工群体里,建筑工人的收入一直属于前列。出门打工多年的建筑工人,往往都在老家有房有车。

        三

        然而,高收入也让建筑工人群体变得难以管理,“不好管”是近年来的一个共识。

        一个突出的表现是,当工期变得紧张时,工人们普遍不愿加班,下班后喜欢聚在一起打牌,或者刷一刷智能手机,看看短视频。“给多少钱都不愿意加班。”宋海涛说,现在的工人都是年龄较大的人,除非家里有困难,否则一般家里多少都会有点积蓄,不愿再像年轻时那样拼命加班。

        建筑工人刘常贵(化名)算是一个典型代表。他最早做钢筋工,后来当队长带一个10~20人的小队伍,靠此积攒下不少积蓄。他给儿子在成都买了房和车后,觉得自己的使命完成了大半。现在不再愿意多干苦活儿,就在工地上负责分拣废旧钢筋,这份工作工资低,一天200~300元,但他觉得知足,妻子也在工地上工作,“两口子一年有个十几万元就够了”。

        当老一代工人在做退休打算的时候,年轻人却很少补充进来,即使待遇再好。工地工作以体力劳动为主,日晒雨淋,苦、累,还有一定的危险,这让年轻人离工地越来越远。

        “年轻人更喜欢无拘无束。”宋海涛对此无可奈何。他如今在北京安家,有两个20多岁的儿子。他在建筑行业实现了阶层跨越,也累积了一定资源,曾想着让两个儿子也进入这个行业。小儿子当过兵,退伍回来后被宋海涛带着上过几次工地,但小儿子每次都不太情愿,不愿学技术,干活儿也提不起兴趣。最后,小儿子选择去做了房产中介。

        宋海涛最早感受到代际差异,来自2005年一次带一位朋友的“90后”儿子干活儿。孩子早年辍学后,朋友就让宋海涛带着,跟他学点手艺。可是,到了北京的工地后没多久,孩子就消失不见了,宋海涛带着工友们找了三天三夜,最后在一家网吧找到了孩子,他正在网吧通宵打游戏。他苦口相劝,但这孩子后来还是离开了工地,再也没有回来。 

        (《三联生活周刊》2021年第22期 黄子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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