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边陲的雨总是不期而至。红土地上的绿帐篷在顽强“抵抗”,囤积的雨水把它顶部压出一个个“小球”。帐篷里,搭在树杈上的毛竹是孩子练习芭蕾舞的把杆,他们一只脚搭在毛竹上,另一只着地的脚早已湿透。
关於放了一曲《天鹅湖》。他是北京舞蹈学院的芭蕾舞教师,体形清瘦,有一双爱笑的大眼睛,操着一口标准的京腔。妻子张萍在一旁抠舞蹈细节,轻拍孩子的肩膀,提醒他们体态要放松。她盘着跳芭蕾的“丸子头”,刘海被梳到脑后,干净利索。
自2016年起,关於夫妇来到云南省砚山县那夺村实施“彩云计划”,教偏远农村的孩子跳芭蕾舞。张萍更是辞去工作,扎根那夺村。五年间,他们帮助了62名孩子到昆明的艺术院校学习。
他们选择在云南这个小山村教孩子跳舞,却是因为一次“偶然”。2016年夏天,张萍看到朋友发的照片,那是几个穿着彝族服饰的孩子,他们赤脚站在一面土墙下,头发凌乱,眼睛又大又亮。“脚常年不穿鞋踩在牛屎和泥巴里,然后一层屎一层泥土,裹出一个硬壳。”
张萍的心一下子就被揪住了,问朋友这些孩子在哪儿,朋友告诉她在“那夺村”。那夺村,彝语的意思是“藏在大山背后的水田”。这里曾是国家级贫困县下属的贫困村,全村共有72户347人,大多是留守老人和小孩。
进村只有一条黄泥路,车子进不去,全靠步行。第一次去那夺村,村里孩子的现状令张萍揪心,她想为孩子们谋“另一条出路”,关於收到妻子发的图片,也从北京飞到云南。
“谁家有娃娃的,快到广场上集合,北京的老师来了。”村里的喇叭回荡着村主任的声音,孩子们排队站在黄泥地里,他们对舞蹈没有概念,对芭蕾更是一无所知。彝族女孩可媚也是这些孩子中一员,她清楚地记得,那天张萍穿了一件蓝色的衣服,戴着围巾。“张老师跳舞太美了,就想变得跟她一样美”。
可媚也想学跳舞,虽然她不知道什么是芭蕾,但至少比起干活,跳舞更轻松,还能变美。家人起初不同意,农村里的孩子都是家中的劳动力,他们放学后要到山上割猪草、种玉米、摘辣椒等等,晚上再回家写作业。
农村孩子学跳舞有什么用?这是村里人问得最多的问题。张萍不停地用方言解释:“学了跳舞,你的孩子会变漂亮。将来会有一个好的出路,找工作是没问题的。”他们最开始是在黄泥地上起舞,后来多了一顶绿色军用帐篷,关於称之为“帐篷艺术经典大讲堂”。
为了排练去北京表演的舞蹈,张萍又变成了“严师”。她要求孩子们上午9点30分必须集合,准时等她来。第一次集合时,她从砚山县的家中驱车来到那夺村,却只看到一半的孩子,生气地说:“明天再不准时,我就不来教你们了。”
第二天,张萍提前到了练舞的空地等孩子们。到了时间,孩子们从山上、田间、菜地里飞奔而来,衣服满是泥土和草渍。原来为了学跳舞,他们早上五六点就得起床提前把农活干完。张萍心疼孩子,便不再催着他们准时到,只是温柔地说:“别急,你们安全到就好。”
2017年1月,关於和张萍顺利带着12个“彩云孩子”前往北京。那是孩子们第一次离开山村。奔波数日,他们终于安全抵达北京。可媚记得,刚下火车时,由于晕车的感觉还没散去,她感觉地板仍是晃动的。那天的北京阳光明媚,关於对他们说:“你们一来,北京都变得灿烂了。”
张萍想得更多,“他们学了舞蹈,感受到了快乐,快乐之后还能做什么呢?”她和关於希望能把孩子们送到昆明学习,让他们变得专业,真正走出大山,找到合适的工作。2017年8月,关於夫妇带领那夺村4个彝族孩子,正式考入昆明市艺术学校,这是昆明市唯一的公办中等专业艺术学校,孩子们毕业后可以参加高考。
这或许是“另一种出路”。村子有很多孩子念到初中就辍学,高中毕业后就嫁人生子,父母不在身边管得也少。张萍把六年级毕业的孩子送到昆明,在那学习六年舞蹈,“至少让他们平安地度过青春期。”
2020年8月,彩艺文化艺术培训学校在砚山县正式成立。这是张萍想到的解决方案,一来解决了“大彩云”的就业问题,二来形成了“彩云计划”的造血机制,解决了资金问题。
“毕业的孩子可以回到这里,继续教弟弟妹妹跳舞,这也是在反哺家乡。”张萍介绍,彩艺学校也会招收县城里孩子,并收取一定学费,这部分收入则用于继续帮助农村孩子。那夺村的公益中心已经容不下那么多孩子,他们会被接到彩艺学校继续学习,并享受免费食宿。
关於认为,这样才能形成“彩云计划”的“闭环”:发掘农村里适合跳舞的孩子,把他们接到学校来学习舞蹈,再把念完小学的他们送去昆明继续学习。六年后,合适的孩子会继续考大学,其他孩子也可以选择回到家乡教弟弟妹妹们跳舞。
如果孩子们想回到大山里继续种玉米、辣椒,关於觉得那也是“很棒的选择”,“彩云计划只是想让孩子们看到这世界更多的可能性,让她们有更多选择的权利。”
(《新京报》5.13 吴采倩 兰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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