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电影《我的姐姐》引发网上广泛讨论:年轻一代女性是否应该为家庭牺牲。作为一部女性家庭伦理电影,这部作品收获了一些好评,也遭到一些批评。
两难困境的普遍性
《我的姐姐》的女主角安然是一个20多岁的护士。她正在谋划与男友一起逃离家乡去北京读研究生,但就在此时,她疏于联系的父母因车祸去世,留下了一个素未谋面的6岁弟弟,安然不得不面对原生家庭的问题。原来,安然的父亲一直想要儿子,多年前把年幼的安然放在姑妈家寄养,还逼迫安然假装残疾以换取准生资格。种种努力未果后,他们等到政策放宽,在安然读大学期间生下了弟弟,不可调和的家庭矛盾也由此产生……
《我的姐姐》巧妙地将安然放在一个两难的困境中——她无论接受弟弟与否,都会带来一定的争议,但这恰恰是这部伦理电影的意义。伦理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只有在大众不断的讨论中才能被重新划定边界。当安然的选择冒犯到不同立场的观众,《我的姐姐》的现实意义才真正彰显出来,它给出的不是答案,而是问题意识本身。
作为一部有深厚现实基础的电影,《我的姐姐》所展现的并不仅仅是女主角安然的个人问题,安然的故事折射出主创对女性整体命运的理解和观察。在这部两个小时的电影里,既有计划生育政策时代的重男轻女问题,也有女性生育权受父权左右的问题;既有女性追求自我与为爱奉献之间的矛盾,也有年轻人普遍面临的就业和买房的压力。这些沉甸甸的现实并不都指向女性问题本身,但它们共同构建了当代女性的生存图景,也让安然的伦理困境具有广泛的社会意义。
如何理解结尾的“妥协”
一些观众认为《我的姐姐》着力呈现女性“妥协”,这个判断有其合理的地方,其依据是在漫长的历史中,女性的苦难已经足够深重,如今时代不同了,人们需要某种“爽文”式的叙事来宣泄女性的愤怒。
但应该看到,《我的姐姐》对女性命运的理解是成立的,它揭示出安然的命运不是偶然的,而是一种历史的“继承”。她的姑妈和母亲终身生活在父权的阴影中,为弟弟和丈夫无限度地付出,到了安然这一代,她虽然有独立意识,最终依然跳不出命运的桎梏,不得不肩负抚养弟弟的责任。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作者同时也指出,安然最后的选择不是被他人逼迫的结果,而是在与弟弟建立平等真实的情感联系后做出的符合人性的选择,她的行为不是对父亲的妥协,而是对情感的尊重。
安然对弟弟的接受并非无缘无故,那既源于自己内心的善良,也源于弟弟交付的信任与爱。如果说,成年的安然还有通过奋斗获得丰富人生的可能性,六岁的弟弟在某种程度上只有姐姐,他的人生取决于姐姐的瞬间决定。在短暂的叛逆之后,弟弟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姐姐产生了强烈的依恋,以至于他为了成全姐姐的未来,主动给领养人打电话。可见,《我的姐姐》并非仅仅强调女性的牺牲,而是歌颂一种为了所爱之人的奉献。
顺着这个逻辑,我们便也理解了安然对不成器且经常惹祸的舅舅的接纳和理解。安然和舅舅最终和解,这固然因为亲情深重,也折射出这部电影的女性主义立场:当代女性不再需要依靠英雄般的男性,反而强大到足以原谅和接纳男性的不完美。
安然这个角色有些两头不讨好,一部分观众不能理解她最初的决绝,另外一部分则不能认同她最终的“软弱”。但这个角色恰恰寄托着主创对当下女性议题的态度:纠结于问题的历史根源于事无补,不如搁置争议,面向未来。这种态度才是一种更加勇敢的承担。
《我的姐姐》是一部面向最广泛人群的作品。该片在女性主义的立场上也许是温和的,但这种温和让它可以被更多人接受与讨论,也让其中的社会议题进入到公共视野,所起到的影响或许是小众题材电影所不能达到的。
(《南方周末》4.8 余雅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