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萍
前几天,我们姐妹三个人约好了,去给父亲扫墓。
我们家任何事情都没有太多仪式。扫墓的规则也是我们姐妹三个自己定的。我们一般都是先打扫一下墓地周围,放好花束,然后站定说,我们来啦。通常都是三妹代表我们唠叨一下家里的事情,我和老二随时补充一两句。
离开墓地,我们会去郊外的一个小牧场买新鲜的牛肉,晚上可以卤一锅喷香的牛肉,配喷香的米饭。每一分钟的生活,都和这春天一样生机勃勃。
以前看到救护车从身边过去,听到急促的声音,都会心惊肉跳,现在觉得也是平常事。
小时候我从单杠上摔下来,掉在地上,人都晕过去了,醒来也觉得没什么,拍拍屁股就回家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对生命的认识不一样了吧。现在这个年龄,对死亡,有时候怕有时候不怕,不稳定。
在我父亲患病之前,有一篇文章对我帮助很大,是一个杭州的医生写的。他讲述了自己的父亲患重病,他和父亲商议了一个保守的治疗方法,父亲回到江浙农村,安安静静度过了生命中最后的岁月。
有一次家里人一起聊天,我找出这篇文章,给大家读了,大家都说写得很好。父亲也说,这个办法是对的,最重要的是生命的质量。
回想起这一刻,我觉得挺幸运的,我们家虽然没有太繁琐的规矩,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禁忌,有这么一个机会谈论死亡,也是难得的。
我们姐妹三个坐在墓园外的石凳上休息的时候,我说将来我死了,要把骨灰撒在大海里。妹妹们都说,不知道等老了,会不会想法改变呢。每次扫墓的时候,眼看着生生死死,都老豁达老豁达了,一回去就又忘了。
人生的下半场,分别就会多起来。前几年有个同学癌症病危。那差不多是毕业十来年之后,同学中间第一个这样的信息。
做医生的同学替大家去看了,说生病的同学不愿意在这样的状态下见到大家,大家都不要去看了。于是同学们就每人手写了一段话,鼓励她。她在去世之前看到了大家的心意,还在网络上给我们留了语音的信息,说自己会努力,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关于死亡,我听过的最悲伤的故事,是我朋友讲的。
她说她父亲去世以后,她母亲虽然悲伤欲绝,但还是收拾心情,处理后事。忙了几天,终于安静下来。她们姐妹俩和妈妈送走亲友,坐在房间里休息。妈妈起身去煮了面条,然后随口说,“叫你爸吃饭。”
这是很多年前朋友讲的。当时我听了也就听了,这些年才慢慢懂了。失去没有多痛,发现自己忘记了已经失去的那一刻,才是最痛吧。
(《北京青年报》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