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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25年01月17日 星期五

    母亲就是年

    作者:胡启涌 《光明日报》( 2025年01月17日 15版)

      腊月二十八是母亲的生日,好记,隔两天就是大年三十。临近过年,正是村里人最忙碌的时候,舂米面、做豆腐、熏腊肉、煮米酒等,都得在年前完成。这些活儿,母亲总要亲自张罗。常与母亲抬杠的父亲这段时间也收敛了,里里外外地给母亲当助手。在这样的节奏里,家人根本无暇给母亲过生日。

      平日里父亲说话有些糙,不中听,其实心里是充满温情的。母亲的生日不能按时过,他总是不踏实。父亲往灶膛里添了些柴块后,与灶台前的母亲唠起话来:“这几天忙乎着,我看干脆把你的生日往后推两天,就大年三十过,正好满桌子的饭菜,一家人好好陪你。”在这个青瓦覆盖的小屋里,父亲的话就是规定,说出来就会落地生根。母亲只顾着忙,没说什么,浅浅地笑了笑,算是应允了。就这样,父亲一句话,把母亲的生日推到了大年三十。此后,对于我们兄妹来说,年有了别样的意义,成了一年里最美的期盼——在我们心里,母亲就是年。

      乡村的年饭总是在掌灯时分开席。随着一阵鞭炮声响起,堂屋里的八仙桌摆上了饭菜,都是刚出锅的,冒着腾腾热气。烛光摇曳,灯火可亲。忙得够呛的母亲终于坐了下来,成了年夜饭的主角。父亲给母亲满满地盛上一碗米饭,寄寓明年的日子圆圆满满。我们兄妹争着往母亲的碗里夹菜,祝她生日快乐,说声“妈妈辛苦了”。母亲笑意盈盈,激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她的眸子里荡起晶亮的涟漪,渐渐从眼眶漫出,她连忙用衣袖擦去泪水。那年月没有生日蛋糕,但母亲的面前有除夕夜的满桌子饭菜,这让乡村的生日宴有了仪式感。

      我们点的蜡烛是父亲熬更守夜用灯草做成的,易燃耐烧。刚点上,欢快跃动的火苗就把屋子照得一片亮堂。一家人在烛光中吃着,说着,笑着。父亲劝母亲喝一口酒,说过生日又是过大年,不喝点酒说不过去,我们兄妹见状也起哄。母亲便轻抿一口,脸呼啦一下红透了。我们都笑母亲,母亲说是烛光把脸映红了。笑声中,一朵大大的灯花在烛光的簇拥中闪现,父亲放下酒杯叫我们看爆灯花。没过一会儿,“嘣”的一声脆响,烛光包裹着的灯花粲然炸开,爆出的串串烟花如缤纷的落英。我们兄妹高兴地拍掌:“大年三十爆灯花,妈妈生日笑哈哈。”烛光中,母亲脸上的笑是那么灿烂,也像一朵又红又大的灯花。

      用完年夜饭,我们兄妹就去院子里玩起鞭炮。堂屋里的炭火燃得正炽,整个屋子暖意融融。母亲没有闲着,为了让孩子们大年初一都换上新衣服,她找来针线篓,在烛光下给新衣服上扣子。一针针,一线线,再晚也要干完。我记得有一年初一,我穿上新衣服后才发现扣子上反了。母亲边笑边说:“都怨你们叫我喝酒,上扣子时眼都花了。”

      后来,我们家从村里搬到了小镇,但多年没有改变的是,母亲的生日仍在大年三十过。2014年除夕,是母亲七十岁生日。过年那天我还在离家三十公里的县城上班,直到傍晚时分才赶到家中。那时父亲已去世多年,母亲也因腿病靠双拐代步,多数时间都在床上度过。过年就是生日,妻子给母亲买了两件棉衣,母亲很喜欢,早早地穿在身上,一脸幸福地等着我回家一起过年。

      大年初二,母亲要我送她去舅舅家住几天。那时,去舅舅家的公路刚通车,此前母亲因腿脚不便,有近二十年没回“后家”了。没想到,那几日母亲因为太兴奋,竟忘了服降血压的药,又没按时休息,导致脑出血突发,倒在了舅舅家。当我赶到时,母亲已深度昏迷,抢救也无济于事。

      火化那天,我把陪伴母亲后半生的两根拐杖留了下来,其余物件都化作青烟。

      生死两茫茫,转眼间母亲离世已十来年。每到过年,我就会想起母亲的生日。吃年饭时,我会将母亲的双拐放在餐桌旁,然后为她盛上满满的一碗米饭,和过去一样,陪母亲过生日。

      (作者:胡启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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