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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25年01月17日 星期五

    在万松浦书院冬思

    作者:吴佳骏 《光明日报》( 2025年01月17日 15版)

      已是傍晚。天阴无雨,空气湿漉漉的。我站在万松浦书院的一棵树下,给张炜老师发微信,告知他我独自来到了这里。他的回复简洁而幽深:“此地小而寂,如庙,适合思悟独处。”我抬头望天,落光叶子的树,也在抬头望天。

      张炜老师又发来微信:“这里初秋好,现在天冷了。”可我就喜欢这种感觉。我不怕冷。再冷,我心中都有一团火。这团火,有时能点燃枯叶,有时能点燃梦想,但更多的时候,它不过是一种象征,如寒风中的马灯,或雪地里的红飘带。

      忽然想起聂鲁达的疑问:“我能问谁我来人间,是为了达成何事?”那么,我来万松浦书院,是为了达成何事呢?我沿着书院的跑道踱步,一片静谧绕着我的追问,像那些来自故乡的消息,绕着回不了家的游子。

      天的确冷了,北方比我们南方更冷。我看见院中的树,全朝一个方向倾身。我知道,这是被北风刮的。北风日夜不停地刮,树日夜不停地抵抗。可最终,它们还是集体弯下了腰。自然界隐形的力量,树终究是抵抗不了的。人也一样。我不是时代的弄潮儿,不能搏风击浪,我经常被生活的潮水拍上沙滩。然而我相信,通向远方的那一条条道路纵然看似被阻塞,其中也总有一条道路是朝我敞开的。哪怕那条路无比荒凉,不生一朵花,不长一株草,我也会坚定不移地冒险跋涉。

      在万松浦书院的长廊上,我邂逅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多多、杨炼、韩少功、迟子建、翟永明……他们顺着文字铺设的小径,比我更早来到这里。我不知道,他们来的时候是什么季节。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这里住了多久,看过多少次满月升起。我更不知道,他们是否也曾像我这样,在院子里漫步或冥想,去林中小坐,读一首唐诗或宋词,写下一行绝句,献给晚风和夜色。

      我在书院的档案室,见到一位外国诗人的手稿。手稿的左下角,画有一只刺猬。诗人标出了它的身长。我猜想,这只刺猬与诗人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比如在某个午夜,刺猬从窗台溜进诗人的房间,跳上她的书桌,偷偷地阅读她写下的诗句,直到天亮。又比如,诗人在院子里沉思时,那只刺猬就躲在叶丛中,默默地看着她,不去打扰一个与诗相拥的灵魂。

      这个傍晚,我也遇到过与我有缘的精灵。它是一只鸟,穿着黑底绣着黄花的衣裳,拖着长长的尾羽,从书院的屋顶上方滑过。我瞥见它的时候,它也瞥见了我,我们都觉得对方陌生而又熟悉。它盘旋几圈后,落在围墙外面的树枝上,守候黄昏。

      我走出书院。外面是一片田野,左边栽满了果树,右边种满了红薯。顿时,一幅画面浮现于我的脑海——文人在书院内的稿纸上耕耘,农人在书院外的土地上耕耘。他们无论是用思想播种,还是用汗水浇灌,都是在经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扎下的是自己的根,收获的是自己的果。在浮喧的时代,为自己找一块园地,挥锄耕种,细细打理,培育心灵的沃土,是可敬的。

      田园的后面,是一片葳蕤的树林。树林的后面,是港栾河。这里的每一棵树,都是喝着港栾河的水、听着港栾河的涛声长大的。文脉需要活水的滋养,人和树同样需要活水的滋养。走入树林,我有一种别样之感,好似我也是一棵树,等着时间来增添年轮,等着樵夫来试斧子,等着飞鸟来筑巢。

      暮色将至,栖在树枝上的那只鸟还没有飞走,它的背上落满了十月的风霜。我返回书院,拨亮台灯,仿佛看见一个个古老的汉字,排着长队从历史的长河中走过。刹那间,我心生欢喜。张炜老师说:“一想到书院就想到诵经。”他说的是经典,是“四书”和“五经”,是中国文化的源头。从源头出发,既是远游,也是回归。

      (作者:吴佳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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