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首届青春诗会的场景,叶延滨至今历历在目:《诗刊》大院、小平房、木板床、吱吱的蝉鸣声……1980年夏,一群年轻诗人受《诗刊》邀请,相聚在北京和河北秦皇岛,读诗、谈诗、写诗、改诗,他们把对时代的展望与青春的激情全部注入诗歌创作中。
在那次诗会上,叶延滨也确立了此后的写作方向,并践行至今——在时代的背景下找到自己的坐标点,在情感上找到与人民群众的相通点,在艺术长河中找到自己的探索点。
今年恰逢青春诗会举办第40届。在日前举办的“青春四十届:致敬诗歌和青春”座谈会上,叶延滨回顾了首届青春诗会之后的创作历程,他深情地说:“我一直努力找寻人生坐标、创作跟读者相通的作品、不断探求艺术真谛,如今看来算是基本及格。”
“青年是最有创造力的,青春诗会就是对这种创造力的肯定。”《诗刊》主编李少君指出,青春诗会从创办之初,就承载着人们对青年诗人和诗歌未来的殷切期望。
44年来,这个以发掘培养诗坛新力量为宗旨的诗会,共推出590多位青年诗人,涌现出舒婷、西川、于坚、翟永明、王家新、欧阳江河等重要诗人,已成为青年诗人茁壮成长的摇篮与闪亮登场的舞台。
“期待诗歌的百花盛开在古老而年轻的诗国”
这是一次历史性的约会,它传递出诗歌艺术复兴的早春讯息。
首届青春诗会上,年轻的诗人们展示新作,切磋技艺,交流心得,艺术才思得以尽情释放。“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名家与新人、文学界前辈与青年写作者坐在一起,平等交流也不乏交锋。”叶延滨回忆说,大家都有着共同的愿望,也对改革开放充满了热望与信心。
青春的中国也热切期盼着青年人的创造。时任《诗刊》编辑、诗人王燕生在他执笔的纪要中将此定名为“青春的聚会”。他说:“让我们为遍布各地的新一代诗人祝福,我们期待诗歌的百花盛开在古老而年轻的诗国。”
同样参加了首届青春诗会的徐敬亚回忆说,1980年夏天在北京参加诗会的经历,让他强烈地感到心里有大量感觉往外喷涌,结果一落笔便一发不可收,写下长篇评论《崛起的诗群》。
从首届青春诗会开始,大量年轻诗人脱颖而出,他们的探索和创新得到了普遍认同,也为中国诗歌的繁荣发展不断输送着新生力量。
1987年秋天,杨克参加了第7届青春诗会。“参加青春诗会,是我生命中的一个高光时刻。”在那场年轻诗人的聚会中,他享受着语言和诗意的相互碰撞、彼此交融,“我和诗友们在一起,仿佛能在文字间找到人生的答案,感受到世界的脉动”。
参加第14届青春诗会的李元胜特别珍惜与诗友的宝贵情谊。“这是青春诗会的一个重要价值,把每个阶段较有代表性的青年诗友集合在一起,有培训、有交流、有竞争,而这样的集训永不结束。”他深有感触地说,“从时间的长河俯视40届青春诗会,就能看到被《诗刊》集合起来的40个方阵,在汉语的旷野上默默前行,这样的画面何其壮观。”
鼓励年轻诗人勇敢探索、勇于创新
作为青春诗会的重要见证人,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谢冕观察到,参加青春诗会的年轻诗人们,无一例外地坚持着探索的、开放的姿态,他们以新鲜的创造取代那些已成定势的单一的艺术思维,把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写出了美丽诗意。
叶玉琳在参加第11届青春诗会前,还未从乡村走出来,虽然坚持写作多年,却自认为笔底羞涩、默默无闻。在青春诗会诗友们的鼓励下,叶玉琳发表诗作《大地的女儿》,把对大海的挚爱、女孩的坚忍以及对语言的探索,全部倾注到诗歌里——“你知道在海里,人们总爱拿颠簸当借口/搁浅于风暴和被摧毁的岛屿/可一个死死抓住铁锚不肯低头服输的人/海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评论家孙绍振评价道:“叶玉琳用传统语言方式写现代人的生命体验,并且写得如此深刻动人。”
安琪在参加第16届青春诗会时,准备了先锋风格的诗,本以为不会被选用,没想到最后通过了。这次诗会影响了她此后的创作。后来,安琪还受邀担任青春诗会的评委。在与年轻诗人们的交流中,她更加深刻感受到青春诗会对他们勇敢探索、勇于创新的注目和鼓励。
参加青春诗会的诗人来自五湖四海、各行各业,他们用诗意语言描绘着中华大地上的生动实践,建构着奋进中国的精神图谱。
“风中掺进多少颜料/静阔丰盈平原,一夜金黄/贴着密密麦芒滑行,灵气吹拂/快快,劳动变成大地美景……/让我好好看看你/不折断一缕麦香/前胜村,我把你挪到大地中央”,这是曹宇翔笔下的丰收景象。他参加了第8届青春诗会,并由此找到创作方向。在《黄河诗篇》《祖国之秋》等作品中,他把变化的时代、诗意的生活展示给广大民众。
参加了第15届青春诗会的卢卫平,特别关注城市普通百姓的生存状况。在《在水果街遇见一群苹果》《玻璃清洁工》等诗作中,他将心底的爱与怜悯,凝结成温情、温润、温厚的笔触,为普通人的生活点燃微微亮光。
“因为诗歌、因为青春、因为理想,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有‘背景’的人。”这个“背景”是什么?卢卫平说得很笃定,“那就是我们仰望的星空、是我们爱得深沉的大地、是锦绣的江山、是豪迈的人民、是一腔沸腾的热血、是激情飞扬的旗帜、是歌声嘹亮的时代”。
中国作协诗歌委员会主任吉狄马加是第6届青春诗会学员,后又多次参与青春诗会活动。在他看来,参加诗会的年轻诗人都具备表达当下现实的能力,能够以广博视角,深刻描写当下生活的复杂性和多样性,并建构自我与时代的关系。
青春诗会再出发
2024年7月,西子湖畔迎来了一群特殊的客人。他们热切感受着中国的山水风物、历史人文,也在交流中分享诗歌穿越时空、抚慰人心的力量。
作为青春诗会的延伸活动,“首届国际青春诗会——金砖国家专场”在杭州、北京两地举办。来自金砖十国的72位诗人共赴这场青春的盛会。活动以诗歌为媒,为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人们创造出一种共同语言,使多样的生活、情感、文化、思想得以碰撞融汇。
第30届青春诗会诗人戴潍娜参加了这次活动。令她印象深刻的是,诗人们用各自的母语朗诵诗歌,尽管有时候不解其意,但丝毫不妨碍大家听到其中的音乐、韵律、力量。由此,戴潍娜的视野也变得更加宽阔。
诗歌为我们带来了什么?
戴潍娜认为,诗歌为我们带来思想能量,帮助我们打破生活惯性和对世界的认知框架。
李少君指出,“国际青春诗会”是青春诗会的一次新探索,把不同地区、不同信仰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团结在一起,实现了“和而不同,美美与共”。
四十不惑,青春诗会再出发。第40届青春诗会又迎来了20位年轻新面孔。他们中,有从事影视创作的柆柆,有在读博士生杨不寒,有期刊编辑丁东亚,还有首次加入的外籍诗人伊娃·达·曼德拉戈尔……
吴越是一位00后诗人,也是青春诗会史上最年轻的诗人。成长在巨变的时代,吴越对诗歌有着新的理解:“传统文化是中国诗歌的重要根基,我们要让传统文化在现代诗中焕发新的活力。”在《雪落苍山》《踏莎行》《霜降》《雪夜》等诗作中,他致力于贯通古与今,用鲜活的经验为古典意象与现代生活搭建一座桥梁。
青春永不落幕,探索总在继续。当年,首届青春诗会即将结束时,舒婷写下《赠别》寄语所有诗人:“人的一生应当有/许多停靠站/我但愿每一个站台/都有一盏雾中的灯。”40余年来,青春诗会如耀眼的灯盏,照亮了年轻诗人的前行之路,也照亮了中国史诗创造的漫长征途。
(本报记者 刘江伟 本报通讯员 贾奕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