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文化遗存现今的模样97】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说起北宋大文豪苏轼的《前赤壁赋》,想必很多人都曾吟诵过。
这篇美文,备受历代方家称颂。清代古文家方苞称其“所见无绝殊者,而文境邈不可攀”……
的确“邈不可攀”!在这篇偕友人夜游赤壁后挥就的赋文里,苏轼由众人月下泛舟的舒畅惬意,写到“吹洞箫者”对人生短暂无常的悲叹,最终落笔于作者旷达豪放的回应。其中最为隽永深邃的,莫过于东坡答语中的高妙哲思:“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以清风明月为喻,寥寥数语间,写透了中华文明之美学精神、生态智慧:天地万物“非吾之所有”,人固然可欣赏天地之大美,但更须“与物共适”,让万物各随其时、各得其所、各适其性,方不辜负“造物者之无尽藏”。这,是对“天人合一、和实生物、道法自然”的诗意表达,至今读来,仍给人以无限感慨、无尽遐思!
苏东坡所写的赤壁在哪里?
据考证,湖北曾有5个地方名叫“赤壁”。黄州“赤鼻矶”因山崖形似鼻梁、通体赭赤而得名,苏子写的就是这里。黄州,即今黄冈。地处长江中游北岸、“楚头吴尾”的黄冈,见证了长江不舍昼夜的亘古流淌。
“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其实,道出的是生态平衡的理念。
奔涌的长江,一直是水生生物的乐园。清光绪年间编纂的《黄州府志》介绍黄州物产时,光“鳞之属”就列出了30种之多:鲤、鲂、鳜、鳟、鳗……
有鱼便有“渔”。到了20世纪50年代,长江年平均捕鱼量高达43万吨。忆起那时的捕捞情景,许多上了年纪的黄冈渔民记忆犹新:“一网下去,草鱼、鲢鱼、青鱼、刀鱼……各种都有,捞个几百斤也不算稀罕!”
谁能想到,如此碧波浩荡、物产丰饶的大江,有一天竟会变得形容枯槁、鱼虾难觅。
谈起几十年前那段令人揪心的历史,曾经的“渔老板”、今天的团风县长江护渔队队长舒炎国语调沉重——
江岸边的工厂越建越多,生产“噌噌”往上蹿,可那会儿,哪里晓得“搞环保”呦!工业废水、生活污水直接往江里排,清凌凌的江水,渐渐变得黑了、臭了、不敢亲近了。
捕鱼也越来越“疯狂”了!那些满脑子“钱钱钱”的人,不但开始捕捞没长大的小鱼苗,甚至还电鱼、炸鱼,把个“鱼米之乡”糟蹋得乌烟瘴气。
很快,舒炎国便发现,捕鱼越来越难,有时忙活半天,连一条鱼也打不到。过去常见的中华鲟、长江鲥鱼,更是“连个影子都再没见过”……
十多年来,情况有了大改观!“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实施“十年禁渔”、保护好长江生物多样性、打好长江保护修复攻坚战……随着长江经济带发展重大战略制定实施,一项项政策相继出台,“铁腕治污”铿锵起步。
闻听长江要禁渔,舒炎国别提有多高兴了:“只要能让咱长江好好喘口气、变回原来的美好样子,我举双手赞成!”
黄冈多管齐下恢复长江生态:壮士断腕“关”,破解“化工围江”危局;坚决果断“禁”,防止采砂、捕鱼、养殖场污染破坏;不留空白“查”,让排污口无处遁形;加快协同“转”,培育高新技术产业……
仅黄州区一地,3年多来就为恢复长江水生生态投入增殖放流资金近300万元,放流各类苗种超7700万尾。
禁渔几年后,长江鱼儿相逐的美好景象回来了!
“我又拍到江豚啦!”黄州区农业综合执法大队大队长舒喜元手持相机,喜滋滋地向朋友“炫耀”着:在今年5月拍的一段视频里,渔政执法船两侧江面上各有一群江豚,它们时而没入水中、时而探出水面,仿佛在和人们嬉戏相伴。
“前些年,长江上已经很少能见到江豚了。今年,江豚总来黄州段‘打卡’,光是最近这3个月,我就拍到了20多次!”舒喜元说。
“江豚处于长江水生食物链顶端,长江生态好不好,它是一面‘镜子’。”迎着江风,黄冈市农业科学院水产研究所陈楠博士告诉记者。
话音甫落,一只江豚跃出水面,矫健身躯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看,多美啊!这才是人水和谐、美丽健康的母亲河!”陈楠瞬间激动起来,“什么叫‘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这就是!长江,是大自然给咱的宝藏,但对这个宝藏可不能无尽索取。竭泽而渔则会明日无鱼,这个老理儿不能忘……”
陈楠的话,勾起记者的万千思绪。是啊,“天地之间,物各有主”,唯有取舍有度,方能让“造物者之无尽藏”用之不竭。
诚哉,苏子之言!
(本报记者 谢 文 王建宏 张 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