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到乡间小住,带上了陈佳勇的《金农的水仙》。
很久以来,不大看小说了,偏爱非虚构。《金农的水仙》虽是小说,但一是我偏爱这位作家,觉得他的文好;二是先前读过他的小说《老板不见了》,与现实生活的贴近和对人性坦率淋漓的描摹,让人欲罢不能,真实得如同非虚构。
乡间村宅,推窗便是青山。满目苍翠,让都市的纷繁嘈杂和天气的酷热难耐得到阻断。心静,便有了读书的心境。
《金农的水仙》轻薄恬淡。故事中的人物仿佛就是我们周遭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熟悉至极;人物对白更是似曾相识,那些不经意的话语中潜伏着哲理,稍加琢磨,便是让你茅塞顿开的金句;小说的核心事件看似波澜不惊,却处处暗藏玄机,细细体味,可谓跌宕人生。
十余万字的小说,写得比非虚构还真实,人生百态一幕幕登场。人与人之间有纠缠、猜度、权衡、博弈,时而暗流涌动,时而短兵相接,没有刀光剑影,却是火花迸射,如同现实生活光怪陆离的影像。
陈佳勇的这部新作让我吃惊地发现,这些年看似与文坛渐行渐远的他,突然间杀了一个漂亮的回马枪!
屈指算来,认识佳勇已经二十五六年了,那时他还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青涩高中生。因为一篇参赛作文《来自沈庄的报告》,他在首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中拔得头筹,成为那年唯一一个被保送北京大学的获奖者。
当时我在北京作家出版社任职,认为新概念作文大赛挑战了应试作文僵化的传统模式,给中国教育的改革吹来了一阵强劲的春风,于是决心编辑出版这批获奖作文。我知道陈佳勇其时已跨入北大校门,便联系上他,问他愿不愿意在课余时间来出版社实习,成为我编辑这套《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作品选》的助手。佳勇爽快地答应了。他每周到出版社来大半天,不仅帮我处理一些编辑杂务,还主动将新概念作文的原始稿件抱回学校做初步的分类筛选等前期工作。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该书出版后,需要给上百个获奖作者寄样书,这是一项很烦琐的体力活,陈佳勇没有任何推辞,认真地承担了这份工作。最初打包得松垮歪斜,然而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他就将书裹得像军人的被褥一样方正有形、棱角分明,打包技术超过了我们这些编辑。
之后,我在编辑历届新概念作文的同时,从中发现人才,陆续出版了一些获奖者个人的单本作品,其中包括韩寒的《三重门》。对于出个人作品集,陈佳勇显得很淡然,不急不躁。直到我多次催促,他才拿出了自己课余时间悄悄写下的一批散文,于是我编辑出版了他的第一部作品集《所谓青年》。
再后来,佳勇从北大毕业,学霸的成绩和曾任中文系学生会主席的经历,让他有各种很好的选择:获高额奖学金去读香港一所名校的研究生;免试直升,成为曹文轩教授的研究生;去上海的一家新闻媒体。我以为他会首选去香港读书,毕竟几十万元的奖学金对一名家境并不富裕的年轻学子是很有诱惑力的,但他放弃了继续深造的机会而选择进入媒体工作。他对我说,他想先到社会上历练,在实践中了解自己缺乏什么,需要补充什么,明确方向后再回来读书。
从那一刻起,我明白了佳勇有着雄心和自己的人生规划。他先是成为报社的笔杆子,继而跨界做影视,接着进入艺术品拍卖行业,一路坎坷,一路风云,等到他不动声色地接连抛出《老板不见了》和《金农的水仙》这样精彩的小说,你才真正看清楚,陈佳勇并没有忘记初心,他一直与文学同在。
从青年到中年,佳勇在社会的各个层面摸爬滚打后愈发通透、成熟。与这些经历相比,才气似乎显得无足轻重。人生的历练,才是他面对文学的底气。
(作者:袁 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