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一楼,阳台外面带一个不足10平方米的小院。每年春夏,这里都开满应时的花卉,引来远近邻居驻足观赏。
8月下旬,暑气渐消,秋风送爽。争奇斗艳的蔷薇月季谢了,标志秋季到来的菊花蓄势待发。此时,小院里几株既耐暑热又不惧秋寒的北方草花显露风采了。这些极平常的花卉勾起了我的段段回忆。
江西腊,这是母亲在世时最喜欢的花。它太普通了,普通到连名字都是口耳相传,不知是不是这三个字。母亲三十几岁就守寡。田间劳作之余,她唯一的爱好是侍弄花草。江西腊皮实,对环境条件要求不高,花期又长,模样酷似到深秋才怒放的菊花。母亲的性格就像江西腊,不畏环境艰苦,想尽办法让我和姐姐吃饱穿暖,安心读书。学校来了“卖书的”(那时对不定期来学校卖文具的小贩的称呼),母亲就拿出舍不得吃的鸡蛋给我们去换笔墨纸砚。就这样,她把我们姐弟俩都培养成了大学生。1959年,当两份大学录取通知书同时送到母亲手里时,她脸上的笑容像初秋绽放的江西腊一样灿烂。
凤仙花是姐姐小时候每年必种的花,北京郊区农村都叫它指甲草。农村女孩子也爱美,但是没有见过口红、指甲油等化妆品。她们把凤仙花的花瓣捣碎,涂在指甲上,几天后指甲盖就红亮红亮的,煞是好看。姐姐算不上聪明,她在读书上花费的功夫要比同龄人多几倍。正是通过难以想象的埋头苦读,姐姐实现了自己的理想,考取了北京师范学院(今首都师范大学),成了一名中学高级教师。
小院里有一片盛开的粉红色小花,它们是丫头从老家吉林省松原市长岭县带来的种子种的。丫头是我的服务员,照料我生活已经四年了。她姓董,大号旭春,小名春子。因年龄介于我的两个女儿之间,相处久了,情同父女,我就叫她丫头。她父亲与我同庚,只比我大几个月,我称他“老哥哥”。老哥哥从年轻时就患有哮喘,丧失了劳动能力,饱受病痛折磨。去年10月的一天,丫头接到父亲病重的消息,急忙登程赶赴吉林老家。第二天上午我正在医院看病,得知老哥哥溘然离世的噩耗,泪水夺眶而出。这位从未谋面的农民哥哥永远也见不到了。我们俩共同的丫头,这几年为了照顾我,没能在亲生父亲跟前尽孝。老哥哥,兄弟对不住你啊!几天后,丫头回来了。我拉着她的手,泪眼相望。我说,丫头,别难过,吉林的爸爸走了,还有北京的爸爸呢!这次从老家回来,丫头带来了花籽。她说,这种花四季都可以开花,咱们的小院,一年到头都有花看了。果然,在花落花开之交,那片粉红色的无名小花显得格外鲜艳,分外抢眼。每当我看到这些迎风摇曳、充满生机的小花,就像看到一位无私奉献一生的老人在笑。
(作者:晁继周)